稷玄教导我三年法术。
术法小成那日,我欲拜他为师。
他却说:
“轻月,我不想做你的师傅,只想做你的丈夫。”
他用红妆百里和灵兽凤鸾将我迎娶。
但等待我的,却是无间地狱。
为了给白月光续命,他拿我们孩子炼丹。
我被割断声带,砍去四肢,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中不断生育,直到婴儿骸骨铺满囚室后,力竭而亡。
再睁眼,我回到初识稷玄那年。
1.
“每次与你这般,我都觉得万分恶心!”稷玄嫌恶至极,动作更狠。
我被四条锁链牢牢困住,只能用干涩疼痛的眼死死盯着他。
他抬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语气满不在意,“不过一想到这样能救婉婉,我也是能够忍受的。”
我被他的力道带得身子一偏,呕出一口鲜血。
“师兄留情,她最近身子不济,别打死了。”秦婉婉一边为稷玄擦汗一边慢声细语。
我不知被这样折磨了多久,
稷玄说我的哭喊声刺耳,用随身灵剑割断了我的声带。
秦婉婉担心稷玄被我的容貌所迷,在我的脸上浇注融化血肉的毒药。
我九死一生诞下的婴孩,刚出生就被稷玄扔进丹炉。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让我看一眼孩子行吗?求你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稷玄的衣角,跪在他面前,无声地哭喊。
他一脚踢开我,将秦婉婉搂在怀里,嘲讽道:
“这样来的孩子,她也能有情感?”
秦婉婉娇嗔,“师兄你可真是个薄情郎!”
自被囚禁以来,身体和心都已经疼得麻木。
恨意却挫骨难消。
终于苦熬到了转机。
妖族突破边境结界,攻入人间,清元宗一夕覆灭。
我逃出后修炼两百余载,成为人界第一炼药师,却因未能手刃仇人,含恨而终。
再睁眼,我回到了和稷玄初见的那年。
2.
被村民簇拥着的稷玄,眉眼清冷,墨发白衣,仙风道骨。
我晃了晃神,眼前这个外表谪仙一般的人,和记忆中那个狠毒无情的人重合,让我瞬间恶心无比。
我捂着嘴踉跄后退,正对上稷玄看过来的眼睛。
这一次,我读懂了他的眸光不是欣赏,而是贪婪。
上一世,稷玄在边陲山脉除妖归来,途经石磨村,说我修炼天赋绝佳。
边陲山村修仙资源匮乏,我以为是天降机缘,随稷玄学了三载术法。
他奔波在清元宗和边陲山脉之间,繁忙不已,却几乎日日来看我。
他将下品丹药送给村民,教青壮男子抵御妖兽的基础招式,甚至寻来丹药治好被妖兽伤及性命的父亲。
每当村民感谢他,他便微笑着说:
“修仙者以护佑天下为己任,不必多谢。”
细水长流的恩情最能浸染人心。
三年时间,足够村里人把他当作下凡的神仙一样尊崇。
我也是。
何况他救了我父亲的性命。
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和他修炼术法,也更加对寻仙问道心驰神往,
我憧憬他,也心悦他,但自知身份有别,想着能做他的徒弟也够了。
“稷玄,我能否……拜你为师,入清元宗修习?”
我绞着衣角,鼓起勇气问他。
“你是想做我的徒弟吗?”
稷玄定睛看着我,仿佛把我看穿了。
“我……”
“轻月,我不想做你的师傅,我想做你的丈夫。”他将我紧拥在怀里。
大梦一日,我沉浸在溢于言表的欢喜中。
稷玄很快来下聘礼,铺陈十里,几乎够整个村子十世无忧。
父亲含着欣喜的泪将我送上灵兽凤鸾,整村的人出来送亲。
却不知道,那次一别就是生死两隔。
我从清元宗逃出来后才知道,稷玄下的不是重聘,而是石磨村的催命符。
聘礼中混有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百年灵草和五级妖丹,不到两日就引来妖兽和散修劫掠屠村。
全村四十三口人,无一全尸。
稷玄从一开始,就带着杀人灭口的打算。
我定了神,带着苦修两百余年的炼丹术重生,我有上千种办法可以杀了稷玄。
有何可惧?
但就算用世间最毒的毒药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人,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
往生有岸,痛苦无涯。
我遥遥看着他,心下已有盘算。
与上一世相同,稷玄还是用低阶丹药和虚伪的形象笼络人心。
“这种丹药为固本丹,可以固本培元、强身健体。”
村民们听着稷玄的话吃了几颗。
稷玄表情看着恭谦,眼底的鄙夷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偏僻野村都是些下里巴人,定是无人吃过这些高门大宗炼制的丹药。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虽然这些都是些炉底剩下的失败品,但也得多亏他慈悲慷慨,村民才能有幸吃到这些丹药,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可并没有稷玄预料的感谢场面,反而都在嫌弃。
“仙师……这丹药也不怎么样啊!”
“对啊,什么用都不管,还一股糊巴味!”
“还不如村头昭丫头搓的草丸子呢,你是骗子吧?”
……
稷玄的嘴角还维持着僵硬的微笑,转而脸色青白变换,紧咬着后槽牙维持面上的温和。
正道魁首的大师兄,被无数青年才俊追捧,万没想到会有一天会被一群凡人嗤之以鼻。
还是我挤进声讨的人群,帮稷玄摆脱了草包江湖术士的嫌疑。
不仅为他正名。
我还将他接到了家里。
他装模作样地掏出一颗四阶丹药,表示听说我父亲被妖兽所袭,伤势严重,特寻来此丹药为我父亲医治。
声音温润,面有忧色。
我看着那枚丹药,心中冷然。
上一世稷玄亲口告诉我,伤了我父亲的妖兽根本就是他故意设计的。
“原本没想伤得那么重,谁知道你爹真是不中用啊!浪费了我一颗四阶丹药!”
他趴在我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给我听。
字字如刀,将我斩得支离破碎。
我回神看向面前举着丹药的稷玄,眉眼淡然。
“不劳仙师费心。”
“伤势耽搁一刻多一刻的危险,姑娘刚才也算帮了我,权当谢礼,不必客气。”稷玄说着将丹药塞在我手里。
他接着说:“姑娘修炼天赋极佳,不如跟着我学习术法,结仙缘,求长生?”
我睨了睨手中的丹药,随意扔进了屋角的狗食盆里。
3.
稷玄的视线随着丹药起落,最后带着怒气看向我。
“仙师怕是误会了,我父亲的伤当日就好了,况且这丹药品相实在难以入目,你看我家狗都不吃。”
大黄对着稷玄一阵嫌弃地吠叫。
“至于术法,我完全没兴趣,哦对……忘了介绍了,我叫昭轻月,是一名炼药师。”
稷玄完全愣住了。
我炼药师的身份并不在他的预料中。
他默了几瞬,陡然咳嗽起来,谎称自己有伤在身。
是他故意让体内灵力乱流,营造出内伤严重的假象,借此留在石磨村,另想将我名正言顺带回清元宗的办法。
“姑娘,倒是没想到村中有炼药师,正好在下有伤在身,看来我要劳烦一下你了。”
他褪去血色的唇笑得清浅,声音虚弱地说道。
好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维持清元宗正道形象的同时,让我自愿踏进给秦婉婉做药引的圈套。
我白了他一眼,“你的丹药不怎么样,没想到你的修为也差劲!”
稷玄作为同辈翘楚,还从未被人说过修为差劲。
他被我说得一噎,暗自攥紧了拳头,眼神晦暗。
此后,我将他安置在偏房,面上冷言冷语,却一直送去高品阶的丹药。
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只是不断自伤且有意控制自己灵力紊乱,营造出还是没有痊愈的假象。
在我这“养伤”的这些天,他早就派人探查我的底细。
但只探到我是突然崛起的天才炼药师,因石磨村地处偏僻,我能炼制高阶丹药的消息尚未传开。
除此之外,探子还带来了秦婉婉病情加重的消息。
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是夜,我亲自给稷玄送去一枚世所罕见的七品丹药。
“真怪,吃了这么多我炼制的丹药,竟然还没好。”我假装不甚精通灵力运转。
“姑娘,是在下之前眼拙,不知深浅,竟妄想收你为徒,姑娘在炼丹一道有大能,不知……不知是否能请姑娘帮我救一个人,清元宗可举全宗之力,满足姑娘的要求。”
我淡淡一笑,”救人好谈,先吃了这枚丹药。”
4.
七品丹药药力强横,稷玄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甚至灵脉都拓宽了几分。
亲眼看着稷玄吞下这枚丹药,我微微一笑,玩味地问道:
“仙师,你还想做我的师傅吗?”
“想……但自然是不敢。只求姑娘能帮我救人。”稷玄躬身行礼。
虽然上一世我看到过数不尽的人,为一粒丹药而苦苦哀求。
但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稷玄。
言辞试探、语气恳切,小心翼翼地求我。
但……还不够。
“跪下。”
我语气平静地说道。
“什么?”
稷玄一脸惊愕地看向我。
“仙师故意试探我这许多天,恐怕当我是个好拿捏的,怎么?一条性命竟然比不过仙师膝下的黄金吗?”
我言语讥诮,等了几息未见动作,作势要走。
“慢!”
稷玄急呼,僵着身体屈膝要跪。
看着他隐忍挣扎、抬不起头的样子,我肆无忌惮地弯起嘴角。
“我只是想试试仙师救人的决心,莫要见怪。”
我收敛起笑意,柔声说道。
稷玄这副轻贱的“傲骨”,我要留着细细锉磨。
看着将怒气隐而不发,憋到内伤的稷玄,我心中快意。
当日便乘飞舟前往清元宗。
自从得知我能炼制七品丹药后,稷玄对我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仙师还没说过你想救之人的病症如何。”我轻轻开口。
“此次想让姑娘出手相救之人,是我的师妹,她因……因先天灵脉被妖兽所伤,中了能伤神魂的妖毒……神魂逐渐出现裂痕。”
“还有能重伤神魂的妖毒?”我故作惊讶。
清元宗原本是个小宗派,所有的强盛都开始于镇守四分之一的边境结界,将妖族隔绝在外。
从籍籍无名到一举成名,借着名头吸引众多年少英才,如今已经跻身修仙门派的前三甲。
其中的秘辛就在于清元宗以生灵祭阵,阵法维持需要不断寻找灵脉特殊的凡人献祭,据说上一世妖族覆灭清元宗后,发现一处密室白骨成山,妖族都自愧不如。
所作所为与其正道身份相悖,所以才隐瞒秦婉婉作为阵眼,日积月累之下,神魂逐渐承受不住的真相。
稷玄看见我的反应,面色微动,“确实罕见,所以多年来师妹一直饱受妖毒之苦,最近越来越严重,神魂即将碎裂。”
“修补神魂倒是不难。”
我悠哉说道。
“先行谢过姑娘。”稷玄大喜过望。
我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冷笑。
稷玄,
上一世,你将我们拉入地狱。
这一世,我带一个地狱送你。
准备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