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抬眼,见她一副震惊、防备的样子,合上书,站起来道:“这是我们的婚房,我不能来吗?”
呵呵,婚房?
这婚事是怎么回事,您老不清楚吗?
洛芷嫣心中腹诽,面上却立刻摆出笑来:“世子爷说哪里话,这整个侯府将来都是世子爷的。世子爷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话不仅没安抚秦熠,还让他觉得洛芷嫣在指桑骂槐。
说他不请自来。
他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抬脚就往外走:“猪窝一样,待上一刻都折寿。”
“嘿,你这人……”
看着秦熠甩袖离开的背影,气的握了握拳头。
不过,下一秒,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梳妆台上,把这个匣子锁进了柜子里。
太惊险了。
万一被秦熠发现,肯定以为她做这个东西,是准备对侯府不利。
恐怕细作这身份就再也摘不掉了。
幸好没发现。
洛芷嫣收拾妥当,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乱糟糟的卧室像是被重新装修过似的,到处都瓦光锃亮的,连她的药品也被细心的摆到了架子上,却上面还做了对应的标签。
她原是怕,别人动了她的东西,她就找不到了。
可现在不仅没变麻烦,还更方便了。
不得不说,这金嬷嬷的家政水平真不错。
怪不对能一直伺候秦熠呢。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郡主,老奴来送宵夜了。”
洛芷嫣一摸肚子,肚子立刻“咕噜噜”叫了两声。
“进来吧。”
金嬷嬷得了允许,这才推门走进来。
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垂手站在一旁道:“都是易消化的,郡主请用。”
洛芷嫣走过来,发现桌上摆着一碗燕窝粥,一碗百合莲子粥,两个精致的小菜。
就连这盘子碟子都是骨瓷制品,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还是洛芷嫣来侯府,第一顿这么奢侈的宵夜。
洛芷嫣本来想摆摆架子的,可在美食面前,她什么都忘了,坐下便吃了起来。
这东西看起来清淡,吃起来却是一等一的好。
等洛芷嫣揉着肚子放下碗的时候,盘子、碟子都空了。
洛芷嫣这么捧场,金嬷嬷显然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这些都是世子爷爱吃的,没想到郡主也这么爱吃。世子爷跟郡主果然是天生一对。”
洛芷嫣突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金嬷嬷道:“嬷嬷刚来,大约府里的事儿,都还不清楚。我与世子爷如今分房而居,在世子爷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所以,嬷嬷也别那么费心了,你在这里应付差事,我也当没你这个人,咱们相安无事。若是你另有心思,我就只能将你赶出去了……”
洛芷嫣最不喜欢拐弯抹角。
更何况是对付一个奴才。
把话给她讲清楚再赶她,完全是看在她费心费力做这一桌子菜的份上。
金嬷嬷听了洛芷嫣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随即脸上便显出气恼的神色,道:“郡主怀疑我是世子爷派来的细作?”
洛芷嫣挑眉:难道不是吗?
“郡主,府里这么多人,若需要细作,世子爷派什么人不行,怎么会派老奴。老奴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他的为人,老奴最清楚不过。他若不是在乎郡主,怎么可能让老奴来照顾郡主起居。”
在乎?
听了这俩字,洛芷嫣差点笑了:“嬷嬷误会了,他肯定是嫌我屋子脏,他不好下脚。要么就是怕我累倒,没人给秦羽治病。”
反正不会是在乎。
金嬷嬷也来了气:“老奴从来没见过世子爷对一个女人这么好。郡主,看一个人,不该听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郡主口口声声说世子爷对你防备,可侯府上下都不待见郡主的时候,是谁为郡主解围,是谁把主屋让出来给郡主住?”
“老奴这几日虽然没回来,可府里的事儿也听说了。若这些都不算在乎,那郡主说说什么叫在乎?”
洛芷嫣被数落的张口结舌。
她想跟金嬷嬷争辩,可又觉得说不清。
之前秦熠都是在演戏,对她的好,怕也是为了笼络人心。
可秦熠的嬷嬷肯定是向着他的。
多说无益,洛芷嫣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金嬷嬷看洛芷嫣一脸不欲多说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咯噔。
暗骂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找补道:“郡主,老奴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老奴就是想着,世子爷这么好的人,郡主不该误会他。”
洛芷嫣懒懒道:“我知道了。”
金嬷嬷怕说多错多,也不敢多留,利索的收拾完,便退了下去。
洛芷嫣却因为她这一席话,久久不能平静。
甚至第一次对已经发生的事产生了疑惑。
她千里迢迢来侯府,身边的人也都被控制。
秦熠为何要用怀柔政策呢?
刚开始,她以为他装病只是为了迷惑她,后来才发现,他对外一直是病秧子的人设。
并非针对她一人。
当时,她初到侯府,就算怀疑她意图不轨,也根本没必要对她好,不是吗?
————
桂花飘香。
城外,月夜凉亭。
一个灰袍男子正靠在栏杆上豪饮。
那放浪不羁的姿态,颇有几分太白之姿。
秦熠一袭靛青色长袍,踩着青石板过来,瞥了他一眼:“青州那边,都搞定了?”
“我出马,你放心。”男子放下酒壶,坐起来,粲然一笑,狐狸眼中光华璀璨,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以神医自居的陆子吟。
他一边往肚子里灌酒,一边道,“卫燃跑了,他三儿子卫菁现在掌管青州军。你也知道,卫菁那小子冲动莽撞,极易受人挑拨。有张骞看着,出不了大事。”
卫燃是青州节度使。
是皇上最信赖的人,当年组建青州军的时候,卫燃一力承担了所有。
算是与侯府的飞骑军势均力敌的一股势力。
皇上组建这支军队的初衷便是为了对抗飞骑军。
毕竟侯爷用兵如神,从先皇到如今,战绩颇丰。民间有句俗语,侯爷在,天下定。侯爷败,大昭亡。
皇上时时忌惮着侯府,想控制侯爷,却又害怕被反噬。所以,他不仅想尽办法打探幽州的一切,还在幽州最近的青州组建了青州军。
这样,就算侯府有异心,青州军也能第一时间阻挠。
这么多年,兢兢业业。
可随着子辈长大,卫燃年迈,最后竟然在儿子手里栽了跟头。
秦熠思索了片刻道:“卫燃不能留。”
他坐在石凳上,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才看向陆子吟道:“留人活口,不像你的作风。怎么?遇到了麻烦?”
陆子吟喝酒很豪迈,胸口已经湿了一大片。
倒光了最后一滴,他才哈哈大笑起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陆子吟这个人向来都是没心没肺的。
好像世上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秦熠却听得出,这笑声里有悲凉的意味。
身为多年好友,秦熠深知陆子吟的脾性,这世上没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
——除非是那个地方。
秦熠拧起眉头,起身,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卫燃逃到了剑兰城?”
“是啊,不仅逃到了剑兰城,还被我父亲奉为上宾。不日便要护送他回邺京。”陆子吟脸上仍是挂着笑,只是笑容里有了嘲弄的意味。
他拿出一支飞花令道:“父亲召我回去。”
秦熠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是时候该面对了。再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说完,他曲起食指,吹了声口哨。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夜色中奔了过来。
“这是我的踏雪,一日千里。在卫燃离开前,应该能赶到剑兰城。”
他将马鞭塞进陆子吟手中,道,“父子俩能有什么隔夜愁,这次回去,把误会解开,别再跟你父亲置气了。若是他不听劝,大不了暗中行事。这种事,你比我精通,不用我再教你吧?”
陆子吟倒是被秦熠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行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他很快便掩饰好了自己的悲伤。
拿过马鞭,翻身上马。
笑容灿烂道:“倒是你,跟皇室的小郡主进展到哪一步了?阿熠,别被美色所惑。”
说完,一夹着马肚,狠狠抖动缰绳,“架”了一声。
骏马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