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芷嫣这一夜都守着陆子吟。
军医凤明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干脆利落，颇有军人风采。
洛芷嫣把一些简单基础的工作交给他，嘱咐他不要碰到病人的伤口。自己则开始写药方，命人去煎，然后拿了个小药臼开始捣药。
凤明做完的她吩咐的事儿，转头朝洛芷嫣看去。
洛芷嫣做事极专注，拿着小石杵轻碾慢磨，每一下都用相同的力度。
等弄好了，便将这些药粉撒在膏药上，像在做吃的似的。
凤明其实是跟着张骞做事的。
不过，他跟秦熠的关系更近，否则，秦熠也不会独独把他带来。
当初，洛芷嫣在侯府演武场救活中箭的太监宋立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当时就被洛芷嫣神乎其技的医术给惊呆了。
如今能近距离观摩，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过，他很腼腆，并不敢打扰洛芷嫣。
只伸着头，看洛芷嫣在做什么。
等三副膏药都弄好之后，洛芷嫣突然抬头看了凤明一眼。凤明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羞窘，抓了抓头发：“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世子爷是不是回来了？”
“啊？”
凤明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没多大一会儿，门便开了。
秦熠满脸风霜，却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让人把百年酵母奉上。
这东西十分稀有。
大部分都是百年的老店，或者面馆，或者某些手艺人家里才有。他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寻找，终于在城郊一户百年包子铺里找到了。
他回来没多久，卫茅也回来了。
带着满满一匣子的红铁锈。
洛芷嫣检查了一下，的确是她要的东西。便道：“没错，可以开始治病了。”
说完，转身将百年酵母递给凤明：“去做几碗面，其中一碗用纯酵母做。”
“啊？”
凤明傻了？这酵母本来就酸，做成面岂不是更酸？这东西，人能吃吗？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立刻拿着下去了。
洛芷嫣又将这红铁锈倒在膏药上，膏药立刻变成了蓝色。
洛芷嫣嘴角勾了勾，看来自己这独创的续骨膏制成了。
她并没有急着用。
而是让这膏药摊在桌子上继续风干。
走到床前，对陆子吟做了简单的检查。
陆子吟脸上的血污被擦干，可脸上擦伤的痕迹，塌陷的鼻梁和深深的眼窝都在昭示着，这人曾经经历过怎样一段可怕的岁月。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神出鬼没神采飞扬，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居然成了这幅样子。
凤明把他的衣服也换了。
此刻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却越发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因为不能动伤口，所以，凤明并没有管里面的蛆虫。
说实话，洛芷嫣看到伤口里蠕动的白色点点，都觉得浑身发毛，那凤明倒是淡定。
洛芷嫣不得不说，跟着秦熠的人，果然不俗。
她用银针一根一根将蛆虫挑开。
却并没有清疮。
这创口面积极大，而且很深，就算清理也未必能清理干净。
最重要的是，清理到一半，只怕病人就因疼痛过度，不治而死了。
所有的医者，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宣布自己束手无策。
毕竟，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
可洛芷嫣面对这么棘手的问题，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嘴角甚至还露出淡淡的笑来：“果然是生死天注定。小子，你命不该绝啊。”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一只金翅蝶飞了出来。
它先在空中转了两圈，似乎闻到了腐肉的味道，很快便飞到了陆子吟的伤口上。
凤明端着煮好的面过来，整个人都傻了。
就连卫茅和秦熠，也看不懂洛芷嫣在做什么。
洛芷嫣看金翅蝶可能还要吃一会儿，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手便尴尬的放了下来。
对凤明道：“面熟了？”
凤明这才回神，将面摆在桌子上。
说黑瓷碗里的是纯酵母的，其他碗都是葱油拌面。
洛芷嫣把那碗纯酵母的端出来放在旁边：“这个待会儿等病人醒了吃。其他的，是犒劳我们的。”
说着，坐到桌边，端起一碗吃了起来。
见没人落座，洛芷嫣扭头看向秦熠：“这里有没有旁人，就别讲规矩了。大家都累了一个晚上了，都赶紧坐下吃吧。”
秦熠朝卫茅和凤明道：“听到郡主说话了吗？都坐下吧。”
说完，便直接坐到了洛芷嫣身边，端起碗吃了起来。
卫茅与凤明对视一眼。
都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主子虽然说不讲规矩，可他们做下人也不可能真的部分尊卑。
于是，俩人拿了碗，便说屋里太热。
非要出去吃。
走的时候，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俩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揶揄的意味。
洛芷嫣完全没觉得他们在给她和秦熠制造机会，还奇怪道：“热吗？我怎么没感觉。”
秦熠朝门外看了一眼。
心道，算你俩识相。
他从碗里夹了一块肉给洛芷嫣：“多吃点。”
洛芷嫣很自然的夹起来塞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道：“世子爷为什么给我飞羽令？是觉得府中有内奸？”
“我救陆子吟回来，路上遭遇了几次伏击。发现，其中有剑兰城的人，也有皇室的禁军。甚至有青州军的人。”
“青州军？”洛芷嫣想起张骞，忍不住道，“那不是你的人吗？”
“青州军内部分裂出了许多派系，自从卫燃的职位被顶替，这支军队已经是一盘散沙。张骞领的那十万人，算是核心力量，不过，大部分仍旧在青州，被卫燃的庶子卫菁管辖。”
以洛芷嫣的敏锐度，只短短两句，便立刻分析出了青州的局势。
看来，青州军已经是一副空壳，真正的精锐看似掌握在卫菁手里，实则一直把控在秦熠手里。
如此一来，那真个青州岂不是也在秦熠囊中。
洛芷嫣看向秦熠，眸子微动。
这人比他想象中更有魄力，隐藏的也更深。她甚至隐约明白，为何皇上那么忌惮侯府了。
这些可是他的核心机密，他告诉自己这些做什么？
就真的不怕她说出去吗？
洛芷嫣没深想，只道：“看来，想要陆子吟死的人，除了剑兰城那位，还有另外两股势力。若这一波青州军出自青州，世子爷应该知道是谁的人。”
“不愧是安平郡主，果然一点就透。”秦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如今剑兰城已经被陆子吟的兄长陆之瑞霸占，他以卫燃为投名状，正积极向皇室靠拢。所以，青州那边不会是卫菁，他虽然也忠诚皇室，可他不会想让卫燃活着入京。若不是卫菁，那只能是卫燃的旧部史将军。”
“若不是他，卫燃也不可能逃脱。若让他与剑兰城的人护送卫燃回京，我在青州多年的部署，就彻底完了。”
洛芷嫣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皇上之所以按兵不动，自然是以为青州稳若泰山，仍旧在帮他积极的盯着幽州的飞骑军。
可若是他发现自己设立的堡垒早已经腐朽不堪。
甚至是不堪一击。
他怎么可能不应对。
洛芷嫣想了想：“只怕光对付他们还不够，你不是说，还有禁军吗？若是禁军回去告诉皇上，是一样的。”
“这批禁军我已经想好的全歼之策。”
秦熠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些人怕是出自七皇子。”
洛芷嫣想起她带着秦羽逃亡时，在药店库房杀的人，以及后来在洛河上围攻秦熠的黑衣人，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里七皇子竟然也插了一脚。
秦熠说要全歼禁军，那七皇子这次怕是也在死亡之列。
洛芷嫣终于明白了秦熠跟她说这么多的原因。
七皇子这一路怕是猜到了秦熠与陆子吟的关系，他本就怀疑秦熠，这次定然会想办法坐实这件事。
杀陆子吟，除秦熠。
一箭双雕。
洛芷嫣抬眼看向秦熠：“七皇子要来？”
秦熠笑了。
他就知道洛芷嫣聪明。
总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甚至一针见血的点中要害。
秦熠也看着她，眸光很亮：“所以，你要站在我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