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N次试图逃离地府后,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了。
01.
我是阎王,但我怕鬼。
我躲在王位后面,很没出息地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无语的白无常,吓得立马又缩回了脑袋。
“你们到底是什么阴间玩意儿?”
黑无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旁边扯着嘴角,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嘿你说对了,我们就是阴间玩意儿。”
“……”
妈妈我想回家!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
要不是毕业在家上啃老下啃小,导致被全家嫌弃并勒令我赶紧找个工作,要不然就找个对象。
我也不至于连电线杆上的招聘信息都没看全就贸然来应聘。
被人莫名其妙带到这儿之后我才知道,这哪儿是招聘啊,分明是鸭子上架。
我一个活人,连活菩萨都没见过几个,这群奇奇怪怪的东西却非要拉着我当活阎王。
“那个……白无常大哥,我想离职……”
我缓缓将抖得堪比食堂打菜阿姨的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这个白无常,虽然脸色看上去比我死了三天还白,但总归没有黑无常看上去那么凶。
白无常一双眼睛将我打量了个遍,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四个字:
“婉拒了哈。”
“……”
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俩三个小时无果后,我终于放弃了。
众鬼平等,众生平等。干啥工作不是干啊?
只要有钱就行。
想通了后,我厚着脸皮小声道:“这个……当阎王的薪资怎么样啊?有没有五险一金啊?”
白无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反倒是黑无常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似的,大大咧咧道:“你家里人给你烧多少,就有多少呗。”
还是要啃老?
等等。为什么是烧?
“难道我真的死了?”我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道。
“多新鲜呐,你都到阴曹地府了,不是死了难道是来旅游的啊?”
我估摸着这黑无常生前应该是个说相声的。
我蹲在王位后面emo,下一秒黑白无常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我跟前,一人一边架起我的双臂,拖着我离开了阎罗殿。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鬼,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你的指导老师。”
几分钟后我站在判官殿前,更加emo了。
我才刚毕业,转眼又当上了学生,早知道还不如去考个研了。
我想象着小说里对判官的描写,满脸络腮胡子,青面獠牙,穿得跟大公鸡似的。
光是想想都觉得瘆人。
我随黑白无常一起进殿,其间还不小心踩到了白无常的长舌头。
我:“……”
白无常:“……”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满脑子都是吃鸡的语音包。
好在黑无常一句:“到了,快进去吧。”缓解了场面的尴尬。
我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进了判官殿,那判官背对着我,最起码得有185。
“嗨?”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后,试探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穿得跟大公鸡似的判官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久不见,知知。”
“……”我的表情僵在脸上,大脑一片混沌。
02.
“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我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我我我……确实是死了。不然你现在怎么会见到我?”崔钰学着我结巴,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和我记忆中那副欠打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记忆中,崔钰十八岁那年就没了,看他如今这模样,说他二十八了我都信。
果然地府的差不好当啊。
不过帅哥还真是从小就帅到大的,一点儿没长残。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
见到崔钰后,我心里的恐惧消散了许多。
崔钰打发走黑白无常后,和我并排坐在判官殿的台阶上。
我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小棍儿在地上戳着:“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死了之后就来了呗。”
说了跟没说似的。
我心里十分感叹,人和人之间真是没法比啊。
我高中刚毕业的时候,崔钰就已经考上了地府的公务员了。
“话说,你们上一届阎王爷呢?”
我还是不理解,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好端端的这群人为什么非要找我当阎王啊?
崔钰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明明是自己非要去摘那电线杆上的招聘广告的。”
“……”
打人不打脸!
“上一届阎王……投胎去了。”他眼神晦暗,意味不明。
我眼前一亮:“那我也能去投胎吗?”
比起这些牛鬼蛇神的玩意儿,我觉得还是人间可爱多了。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崔钰一本正经道。
下一秒,我眼底燃起的火苗就被他泼了一盆冷水,他说:“不过最少得五百年后。”
“……”
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吗?
我觉得崔钰在耍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那天见到崔钰后,他告诉了我一些在地府生存的基本法则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听说是去酆都办事了。听下面的小鬼说那里是极乐净土,我也想去看看。
“是极乐世界。”白无常满脸无语地纠正我。
崔钰走后,黑白无常两人倒是时不时会在我跟前晃悠。
大概是我上次不小心误踩了白无常舌头的事情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之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把舌头藏起来了。
我有气无力趴在办公桌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忽然知道了阎王这个职位存在的原因。
合着他们就是嫌弃批公文麻烦呗。
我真是个怨种。
“谢必安,你来这儿多久了啊?”我问白无常。
谢必安愣了愣,眼神空洞,像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似的。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记不清了。”
我撇撇嘴,脑海里想起来崔钰之前的话,地府的每个阴差,都要喝孟婆汤。
估计谢必安这副失了智的模样就是孟婆汤造成的吧。
“我也要喝吗?”我问崔钰。
“你是阎王,此汤对你无效。”
果然有钱有势就是好使啊。
虽然我没钱,底下那群小鬼也不怕我,但是我还是阎王。
和崔钰聊完之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这人一向不爱难为自己,当即也没再多想了,安安分分地在这阎罗殿一待就是一个月。
“崔判官回来了!”牛头马面的一句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03.
我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和谢必安多说,立马冲出了阎罗殿。
谢必安磨磨蹭蹭了半晌还没从里面出来。
而我,看着面前长得还挺别致的牛头马面,脚下跟灌了铅似的一动不敢动大声喊着身后的人:“谢必安!”
来地府一个月了,面前这位是我众多害怕的鬼中最怕的一位。
谢必安在数次见到我怕鬼怕到昏过去后,没忍住跟黑无常范无赦商量:“要不我们还是把她送回去吧,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躺在床上装晕的我:“……”
虽然他看不起我,但是他说要把我送回去欸!
我决定原谅他了。
我的感激之情还没持续几秒钟,就听见了范无赦吊儿郎当的声音:“送回去?你疯了吧,判官回来会剥了我们的皮的。”
判官,崔钰啊。
我想,既然他不想让我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吧。
谢必安听到我的求救声,这才慢吞吞地从殿里出来。
他像往常一样,手轻轻一挥,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一个黑色麻袋便将牛头马面套住了。
整套动作无比熟练。
看不到他那骇人的脸,我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牛头马面也从一开始的无语,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必安,而后逃命似的离开了阎罗殿前,往奈何桥边狂奔。
谢必安倒是没再跟上来,而是大手一挥,把那麻袋收起来,递到牛头马面跟前:“下次自觉点。”
牛头马面:“……”
“崔钰!”我兴奋地看着在奈何桥边和孟婆搭话的崔判官,脚下的步伐却没停下。
崔钰闻言,抬头朝着我的方向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冲着我点点头。
我停在他面前,气息不太平稳:“你终于出差回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感觉他明显地愣了一下。
“阿钰,这是谁啊?”崔钰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瞬间石化,刚才的那一丝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钰满脸宠溺地拉着那女孩的手,让她站到前面来:“这是宋知知,新任阎王。”
“知知,这是卢瑛 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
我打小就觊觎崔钰的美色,后来他英年早逝,我还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
再次见到他后,我激动之余,心里那点儿死灰难免复燃。
人在异乡,两人相依为命,我以为咱俩的事儿早晚能生米煮成稀饭。
却忘了崔钰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你好。”卢瑛倒是很热络地朝我打招呼。
我扯了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你好。”
“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再次出现在阎罗殿前时,牛头马面有些惊讶,大抵是没想到我回来得这么快。
他慌乱变出刚才谢必安给的麻袋,还没来得及将它套在头上,我就已经像脑干被挖了似的漫不经心飘过去了。
牛头马面:“……”
04.
卢瑛来阎罗殿拜见我,我坐高堂上,装模作样地端着阎王爷的架势,对着她又是免礼又是自身的。
崔钰站在一旁,十分满意地看着我。
这两人站在下面真是好一对璧人。
我心里的失落越来越盛了。
恰好这时谢必安和范无赦不知道从哪儿拘来了个鬼,推推搡搡地押着他进了阎罗殿。
这个鬼一看就是生前遭受了很多折磨的那种。
不但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衣服上全是血迹,就连眼珠子有一颗都已经不在眼眶了。
我心里的那点儿伤春悲秋之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下意识想要躲,却在余光瞥见卢瑛那副戏谑模样时瞬间镇定了下来。
绝对不能在情敌面前丢脸!
“台下是何人?”我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
谢必安看着我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表现,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范无赦就很不给面子了:“小妞,你吃错药了?”
“……”
你不拆台会死吗?
我愤愤地看着范无赦,企图用眼神杀死他。
“此鬼是来自酆都。”谢必安道,“他想借尸还魂重返人间,但被地底结界所伤,惊动了我和黑无常。”
“酆都啊……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我心不在焉道。
谢必安:“……”
下一刻,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谢必安。
而谢必安则是目光如炬地盯着崔钰。
我感觉他们可能有仇,好怪,不确定,我再看看。
哦对,我想起来了,崔钰就是刚从酆都回来的。
难怪谢必安这副模样看着他呢。
“崔……判官,你在酆都的这段时间里可有发现异常?”我装模作样问道。
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地府到底是动荡还是安宁,也不会因为当上了阎王就对这个地方有什么归属感。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够回到人间。
“我在酆都期间,并无异常。”崔钰言简意赅。
我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亲自审问这个鬼。”
谢必安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而后拖着看热闹的范无赦转身出去了。
崔钰也带着他的心上人慢悠悠离去。
偌大的阎王殿就剩下我和那个独眼龙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有威严,搓着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这位大哥……你为什么想要逃走啊?”
独眼龙大哥好像并不领情,冷哼一声别开视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嘿,你这人……鬼,还挺硬气。
我见软得不行,便来硬的:“单眼鬼,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那鬼瞥了我一眼,从他脸上我看出了非常浓厚的鄙夷:“你是新任阎王呗,别动不动拿什么地狱威胁我,我又不是没去过。”
“……”
05.
我真的好没本事,随便来一个小鬼都敢这么不尊重我。
感情地府的阎王都是用来当吉祥物的是吧?
不过从他刚才的话中,我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大哥,你连十八层地狱都去过啊?居然还能死着回来,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我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但是我是真心佩服这种壮士的。
范无赦带我参观过一次十八层地狱,怎么说呢,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进去第二遍的地方。
那大哥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犯不着你这么猫哭耗子,今天落到你手中,老子任凭你处置,但凡我喊一句求饶,我就自拔舌头。”
“大哥,咱犯不着搞得那么血腥哈。”
我真没想要他魂飞魄散。
我压低了声线,满脸凝重地看着他:“壮士,听说你是想从这里逃出去才被抓回来的?”
“是又怎样?”大哥说话劲儿劲儿的,我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
我双眼放光:“那你是不是知道回阳间的方法?”
大哥神色一僵,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睛,余光瞥见另一只吊在外面的眼球时,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yue……”
“……你怀孕了?”大哥沉着一张脸,没由来冒出这么一句话。
“胡说!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用宽大的袖袍擦了擦自己的嘴,忙于为自己辩解。
我拒绝了崔钰和黑白无常的要求,把这大哥留在了身边,我觉得他或许可以帮我逃出这里。
虽然谢必安曾三番两次地让我不要跟大哥走太近,但是我不听啊。
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关在阎王殿里,和大哥研究怎样才能从这密不透风的地府里逃出去。
我们暂且将这个计划命名为“宋申克的救赎”。
“这不公平!”大哥抗议,“为什么只用你的名字?”
“What's your name?”
我双手叉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料定了他喝了孟婆汤,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说来也奇怪,大哥什么都不记得了,偏偏还惦记着回人间。
我猜他在人间一定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要不就是有一大笔钱没花完。
“每年农历七月初一,丰都会打开鬼门关大门,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溜走了。那时即使肉身尽损,我也有办法重返人间。”大哥如是说道。
我掐指一算,现在距离七月初还有些时候:“那你为啥现在就往外跑?”
大哥憨态可掬地挠了挠头:“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记错日子了。”
“……”
大哥就是野啊。
还好他碰上的是我,不然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地府了。
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谢必安好像有什么洞察人心的本领一般,一眼就看出我把大哥留下是想谋划逃跑。
所以当他戳穿我的计划时,我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我没有,我不是,你可不要瞎说啊……”
谢必安还是那副神在的模样盯着我:“你就这么想回人间?”
我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费解地揣测着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