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回来了!
没想到吧。
要是身边没有跟着打扮得跟披麻戴孝似的白无常谢必安,我几乎是个普通人。
我走到家门口停下,转身对谢必安道:“我到了,你不用再送了。”
谢必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固执地问他:“我真的不能回去吗?”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灵堂:“你坟头草都快三米了,还想回去?”
他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看到了躺在灵堂里自己的肉身。
而后愤愤不平地转过身来:“你胡说,我都还没下葬,怎么可能长坟头草?”
对哦,我为什么还没有下葬?
按理说,我在地府待了也有一两个月了,也就是说我距离我一命呜呼也过去这么久了。
我爸妈还不给我下葬难道是等着我发酵了做化肥,为这个家做最后一点贡献?
“地府时间与人间不同,在他们眼中,你不过才刚死。”谢必安一眼就看出我的疑惑。
“这样啊,那他们一定很难过吧。”我情绪低沉。
听附近的社会新闻说,我是自己一头撞死的。
地点就是那根电线杆。
我真的好无语,人都没了,还让大家看了个笑话。
大家都在传,那电线杆有古怪,靠近后会被邪魔附身。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珍爱生命,远离电线杆!”
谢必安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道:“走吧。”
我长叹一口气,不舍地离开了自己家里。
一路上我追着谢必安问东问西:“你每天都能来人间吗?”
“我要是也每天都能来就好了。”
“要不我们换一下吧,你当阎王,我当无常。”
“但是无常是不是要接触很多鬼啊,我怕鬼诶……”
“……”
谢必安额头青筋跳了跳,扭过头来看着我:“闭嘴。”
我被他吓了一跳,只好委屈地闭嘴。
片刻后他神色缓和不少,语气也软了下来:“只要你不作妖,我会经常带你来人间的。”
我很感动,谢必安真是一只好鬼,等我以后回来了,逢年过节会给他多烧点儿纸的。
“别再去找那个独眼了。”谢必安叮嘱道。
“我绝对不会作妖的!”我举起右手发誓。
我只想老老实实做个人。
我表面同谢必安打着哈哈,表明自己以后会减少和大哥的来往。
心里却更加认定,我必须尽快回人间。
07.
谢必安被打了。
我是两天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消息会是卢瑛告诉我的。
我看着卢瑛,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
但我不能对她表现出任何的敌意。她是崔钰的未婚妻,但我什么也不是。
卢瑛对我的敌意倒是毫不掩饰,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宋知知你还真是狠心啊,谢必安为你受罚,你却不愿去看他一眼。”
我心里一惊,立马就想到了那天他带我去人间的事情。
我没了继续和她周旋的心思:“谢必安在哪儿?”
卢瑛像是故意跟我作对一般:“你猜。”
她三十七度的体温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瞪了她一眼,扭头往地狱走去。
谢必安告诉过我,犯了错的鬼会按照犯错等级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我运气还不错,在第一层就找到了他们。
这运气不要也罢。
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崔钰面带笑意地拔掉了谢必安的那条长舌头。
谢必安被锁链绑住了双手双脚,原本眼中的坚毅在对上我的视线后变成了慌乱。
他的嘴里全是血,嘴唇微微张开,却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崔钰!”
我只觉得身体如坠冰窖,双目发红,死死瞪着他。
崔钰倒是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从容不迫地看着我,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嗔怪:
“知知,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觉得他好陌生啊,他怎么能做出这么血腥的事情来?待在地府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快把谢必安放了!”
崔钰挑了挑眉:“既然惩罚已经完成了,我自然是会放了他。”
崔钰宽大的袖袍一挥,锁在谢必安身上的锁链便凭空消失了。
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要倒下的谢必安。
崔钰转过身来,用一种近乎哄骗的语气对我说:
“知知,别这么看着我。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都是因为你啊。”
“我不过是公事公办,而你身为阎王却知法犯法,怂恿他带你回人间。他受罚可不都是因为你吗?”
“我……”
我泄了气,他好像说得对,的确是我的锅。
我情绪有些低落,没有注意到身边看着我拼命摇头的谢必安。
“那你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拔了他的舌头!”
崔钰笑得越发诡异:“不不不,您是阎王,在整个地府没人有资格惩罚您。”
可恶的官僚主义!
08.
我把谢必安带回了他的住处安顿好,然后拜托了范无赦照顾他。
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崔钰变得好可怕,我得赶快离开地府,这破阎王谁爱当谁当吧。
倒是谢必安,自从被拔了舌头后,整日跟在我身后。
我害得他不能说话,理应对他负责。
可我是要回人间的啊,人鬼殊途,我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报答他的恩情了。
可他看向我的目光却始终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这让我很介怀。
“谢必安,你别再跟着我了,什么都想知道只会害了你。”
谢必安:“……”
谢必安瞪了我一眼,移开了视线。
呼,正常多了。
时间就这么一晃来到七月初,其间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崔钰。
我有些失落,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他现在位高权重,过得也很好,自然不会跟我一样贪恋凡尘。
我依旧暗中和独眼大哥保持着联系。
七月七,我故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谢必安和范无赦,然后去了关押独眼大哥的监狱。
我去的时候,大哥已经打开牢门,正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我叹为观止:“有你这样坐牢的吗?”
大哥耸耸肩:“走不走?”
那必然是要走的。
我很没出息地跟在大哥后面。
穿过一片迷雾后,我们成功走散了。
无所谓,我会出手。
这些天在地府,我并不是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的。
我不敢逮着谢必安一个人薅,也连蒙带骗地唬着范无赦带我去了几次酆都。
来回的路线早就记得一清二楚了。
大哥说鬼门关的大门会在午时打开,我脚下的动作不敢停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我的一双眼睛。
酆都是个热闹的地方,也是最接近人间的地带,这里的鬼跟人间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听说崔钰还在这里买了房,来日好跟卢瑛成家。
我心里有那么片刻的酸涩,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这人向来豁达,不属于我的,也不会强求。
我混在人群里,等待时机。
待到鬼门关的大门一打开,便跟着身边的鬼一起挤了出去。
我有种高中放假出校门的感觉,心情无比激动,却又掩饰着生怕被别人发现。
逃出来之后,我直奔自己的家中,找到停在灵堂中自己的尸体。
而后闭上眼睛,默念还魂咒……
……
09.
我被骗了。
我根本没有还阳,但我面前的尸体确实是动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我从灵堂上坐起来,满脸惊喜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身体。
我的爸妈沉浸在自己女儿死而复生的惊喜中,一家人上前把“我”团团围住。
“不是这样的妈妈,那不是我!”我歇斯底里地喊道,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想要去碰妈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摸不到。
那人和我的爸妈相拥,目光看的却是我的方向,眼底写满了得意。
我浑身发冷,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必安赶到的时候,我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家院子门口的台阶上。
我眼眶通红。抬头看着谢必安:“你怎么来了?”
谢必安动了动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哦对,我忘了,他不能说话,都怪我。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听你们的话,可是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一难过话就变得多起来,打小就是这样。
“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我真的不适合当什么阎王,也不想当,我就想好好当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谢必安看着我这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冲着我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头。
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拉起我,往屋子里走去。
我愣了愣,脸上泪迹未干,带着哭腔:“你要干什么?”
彼时那个抢占了我身体的人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
谢必安就这么轻车熟路地带着我进去了。
那人能看到我们,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宋知知,你这具身体还不错,我就收下了。”
我瞪大了眼睛,越看她越觉得眼熟:“你是卢瑛?”
“看来你也不笨嘛!”卢瑛笑得很猖狂。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恨自己最笨,翻来覆去也只能说出这几句话。
“真是好笑,我自然是为了活下去。你今天出现在这里难道不也是为了这个?”卢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