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前虽摆着精致的茶点与温热的琼浆，却没几人有心思享用，神色皆是凝重，厅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吴郡顾氏家主顾长霖。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语气里满是焦虑：“诸位，想必你们也都收到消息了，陈平安那逆贼，在江州、荆州两城，把当地的世家几乎屠戮殆尽！苏家、林家满门抄斩，连旁支都没放过，荆州的几家中等世家，不过是不愿归附，就被他抄了家产，流放北境，男丁充军，女眷没入奴籍，下场凄惨啊！”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江东周氏家主周启山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沉声道：“顾兄说得没错，我周家在荆州城有个远房旁支，先前还与林家有姻亲，此次也受了牵连，十几口人，最后活下来的没几个。陈平安这逆贼，哪里是在反抗太子，分明是在针对咱们所有世家！”
“是啊！”汝南袁氏家主袁伯庸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咱们五大世家，在江南经营了数百年，根基虽深，可比起当年荆州城、江州城的那些世家，也未必强出多少，陈平安如今手握重兵，荆南城也只是暂时挡住他，真要是让他夺了天下，咱们这些世家，岂还有活路？他连‘举荐制’都要废，要搞什么科举，这分明是要断咱们世家的根啊！”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弘农杨氏家主杨承业，作为几人中资历最老的，此刻缓缓开口，声音虽沉，却带着几分镇定：“袁兄所言极是，陈平安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就是要铲除咱们这些世家，打破旧的秩序，让寒门子弟替他做事。如今局势危急，咱们五大世家若是再各自为战，迟早会被他一个个收拾，必须尽快商议出个对策，寻一条生路。”
“杨兄说得对！”范阳卢氏家主卢景明立刻接话，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眼下能与陈平安抗衡的，也就只有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子、五皇子那两位。咱们不如选一方投靠，借着他们的势力对抗陈平安，保住咱们世家的根基。依我看，二皇子在江南有几分人脉，咱们若是投靠他，说不定能拿到更多好处，也能就近牵制陈平安的兵力。”
“不可！”他话音刚落，周启山便立刻反对，语气坚决，“二皇子不过是占了一州之地，兵力才三万，粮草也全靠当地商户接济，根基太浅，五皇子更不用说，只掌控着几个小州府，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咱们投靠他们，若是陈平安来攻，他们根本护不住咱们，反而会被连累，到时候连退路都没有！”
顾长霖也点头附和：“周兄说得有理，二皇子、五皇子虽也反陈平安，可他们连太子殿下都斗不过，怎么可能是陈平安的对手？咱们要是押错了注，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覆灭，这风险太大，不能冒。”
袁伯庸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沉吟道：“那依诸位之见，咱们只能投靠太子殿下了？可太子殿下是正统，身边本就有不少世家支持，咱们主动上门，怕是讨不到太多好处，甚至还要被他拿捏。”
“讨不到好处？那倒未必。”杨承业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缓缓说道，“眼下太子殿下虽强，却也急需咱们的助力，陈平安在北境、江州、荆州势如破竹，太子殿下要征兵、要筹备粮草，还要防备陈平安开春进攻，正是缺人手、缺财力的时候，咱们五大世家，在江南掌控着半数以上的粮田与商路，手里还有私兵近五万，这便是咱们的筹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可以派人去京城，主动提出资助太子殿下，粮草咱们出，私兵咱们也可以派去协助防守，甚至可以帮太子筹措军饷，但咱们也不能白帮，必须要讨些实在的好处：第一，太子殿下需承诺，日后绝不效仿陈平安打压世家，依旧沿用‘举荐制’，咱们五大世家每年可举荐三名子弟入仕；第二，归还咱们在江州、荆州被陈平安夺走的产业，若是产业已被变卖，需按原价赔偿；第三，江南各州府的地方官，需有咱们世家的人参与举荐，不得由朝廷随意任命。”
卢景明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杨兄这三点，说得太好了！这既保住了咱们世家的根基，又能扩大咱们的势力，就算帮太子对抗陈平安，也不算吃亏。”
“没错！”顾长霖也点头，“太子如今正是急需助力的时候，咱们带着这么丰厚的‘投名状’上门，他就算想拒绝，也得掂量掂量，若是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咱们要是转头观望，甚至暗中与陈平安接触，他的处境只会更难。”
袁伯庸与周启山对视一眼，也纷纷点头认同。袁伯庸说道：“好！那就按杨兄说的办！咱们五大世家，今日便立下盟约，一同资助太子，好处共享，风险共担，明日，我便派袁家最得力的管事，带着咱们商议好的条件，前往京城与太子洽谈，务必把好处敲定，绝不能让咱们白白出力！”
“还有，”杨承业补充道，“派去京城的人，既要显露出咱们的诚意，也要守住底线，若是太子不肯答应咱们的条件，咱们便暂缓资助，再观望一阵。毕竟咱们的首要目的是保住家族，不是替太子卖命，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杨兄考虑周全！”几人齐声应道。
随后，杨承业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五人各自在盟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将盟约收好，这份盟约，既是五大世家联手求生的承诺，也是他们与太子谈判的底气。
待诸事办妥，几人起身告辞，各自返回府邸，安排前往京城洽谈的事宜。
弘农杨氏的正厅内，只剩下杨承业一人，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零星雪花，眼中满是复杂，一边是步步紧逼、欲灭世家的陈平安，一边是虽为正统、却也野心勃勃的太子，他们五大世家，不过是在乱世中寻一条活路，可这条活路，究竟能走多远，他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