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脸上的平静，让穆小尤感觉陌生。
那个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到呼吸都不敢大声的母亲，此刻冷静到完全看不出任何波澜。
挤出几个字后，脑子里的空旷再次传来过堂风的声音。
呼呼，呼呼~
很吵。
他不想说话，看着母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母亲点点头，轻轻关上门。
很快，她拎着一个白色的乳胶漆桶走了进来。
“儿子，你出去。”
素来说话温柔的母亲语气冰冷，将桶放下又给他一个眼神。
踌躇三秒，他给了三个字：“我帮你！”
母子二人在他的房间里忙了一夜。
期间，两个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终于将尸体包裹好，地面清洗干净。
擦拭干净。
最后倒了满满一瓶花露水，仔细擦拭地面。
直到房间里满是香气。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尸体边上。
母亲叹了一口气，开始笑。
穆小尤愣了一下，也开始笑。
笑累了，就开始哭。
哭累了，再次笑。
神经病一般闹到早上八点。
手机响到第三遍，穆小尤才想起一件事：“妈！今天星期三。”
“哎呀我忘了上学的事情。”
母亲跳起来出去接电话，并帮他请好假。
“对不起对不起，小尤今早忽然发烧，他爸爸不在家，我忙得团团转，忘打电话了、”
“哦哦，好的好的，这两天可能都会请假，好好好，一定一定、”
挂了电话，母亲进来。
两人对着和裹成木乃伊的老穆发呆。
忽然，穆小尤的脑子里灵光闪现：“先放我衣柜里。”
“你不怕？”
“不怕！”
两人将老穆塞进去，位置不够大，想将他掰着坐进去。
但是僵硬的老穆根本掰不动。
每次都是脑袋掉出来。
最后，母亲决定用绳子将门捆起来，晚上再说。
穆小尤点头，两人一边顶住柜门，一边将脑袋往里塞。
这一次竟塞进去了。
绳子也没用上。
两人如释重负，抱在一起再次抽泣。
洗漱完毕，中午十一点半，母子二人关上家门。
吃了一餐，这些年从未觉得如此美味的午餐。
母子相拥，坐在街边公园的长椅上，数着来来往往的人。
数累了，起来走走。
下午一点四十五，看了一场电影。
穆小尤记忆里的第一场电影。
出来后，吃了他一直想吃的甜品。
两人吃了一百五十八元，他心疼钱。
母亲却笑着说：“钱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妈妈的工作养活你没有问题。”
“但是他？”
穆小尤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大概是属于精神病范围内的执念深，这也是病，我查过，学名不记得了，我当时建议他去医院看看，顺便开点药吃，否则迟早自己在发怒的时候爆血管而死。”
“他揍了我一顿！说我诅咒他有精神病。”
“哎！以后我就再也不管他，一直期待着爆血管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母亲的脸上出现憧憬。
“我~”穆小尤张张嘴。
对面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脑袋上：“你不用担心！如果被发现，就是我做的，如果没有被发现，我们一起庆祝这件事来的这么早。”
“我原以为会等到五十岁的某一天~”
穆小尤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丝害怕。
“妈！我为什么不害怕？我是不是也有病？”
“傻孩子，你没病，有病的是他！被他控制了这么久，精神压抑了这么久，忽然释放，怎么会害怕？”
脑袋上的温软摩挲，穆小尤的心灵从未有过如此宁静。
记忆中，非打即骂的每一天，都是在惊恐中度过。
平静的感觉真好。
吃完甜品，两人去逛商场。
买了很多衣服
母亲似乎要将他过去缺失的那些关怀，都一次补偿。
穆小尤第五次大喊够了，不要了。
母亲才结束购买活动。
在母亲的建议下，他们在外面吃了晚餐。
最后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将衣物取出，一件一件挂在阳台上。
母亲说这叫去去店子里的细菌，准备好换洗衣物放在沙发上。
“你先去洗澡。”
“妈~我不想洗。”他拍拍沙发，示意她坐过去。
“傻孩子，跑了一天，该洗洗才是。”
“可是我十一点才洗完。”
“好吧！随便你。”
拗不过他，母亲坐下
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
脑子里的空洞，终于变小。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而厨房里传来忙碌的声音。
幸福感，从没这么浓烈过。
他悄悄进了房间，轻轻打开衣柜门。
第一次发现，衣柜里空荡荡的。
站着的木乃伊老穆，竟然仰面躺在衣柜里。
惊愕中，他想钻进去将老穆扶起来。
没想到，衣柜里面竟然如此之大。
灰白色的空旷中，似乎还能听见说话声
壮起胆子往里挪。
挪了几步回头看看，发现老穆已经模糊。
吓得他又挪回来。
“难道这后面还有个隐秘空间？”
“老妈怎么从没说过？”
“不对啊，我一直拿取衣服，没见过啊！”
“早上塞老穆进来时，这里还是很狭小。”
“怎么回事？”
思考再三，他决定继续往里走看看。
要是真有隐秘空间，将老穆扔进去，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老穆的事情。
他们母子二人也不用担惊受怕处理尸体了。
拿定主意，退出去看看房间门。
门没关，母亲还在厨房。
进去一探究竟！
这一次，他没回头，硬着头皮往里走。
站直了走。
越走越宽旷，他也越来越兴奋。
终于，视野里的灰蒙蒙变成一个扇形出口。
跳出去，回头看，那个衣柜里的衣服还隐约可见。
“衣服还在，我怎么好像走了好几分钟？”
望着前面的路他发愁了。
很多条路呈现扇形，从自己站立的位置延展出去。
想了一会，他选择了最左边的第一条路走出去。
刚踏上去走了几步，眼前的一切就变了模样。
旋转中，他发现自己竟到了街道上
“怎么还连着外面？”穆小尤惊呆了。
但是这个街道他从未见过
路边长椅边上有个垃圾桶，垃圾桶前面有两个香蕉皮。
他捡起香蕉皮扔进垃圾桶。
这一扔，他发现自己街道旋转起来。
没等他做出反应，已经回到出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