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休养。
回家后老穆说了自己卡点出租车的工作没有了。
每个晚上他会按时回家吃饭。
这个消息对妻子和儿子来说无异于霹雳惊雷，直接在脑袋里炸裂。
不敢有任何意见的母子俩各自回房。
相安无事度过了一个月。
第二个月的第一天，穆小尤上个月月考成绩下来。
毫无悬念，数学考了三十一分。
老师要求，第二天他必须在家长陪同下上学。
晚饭后，他跟在厨房帮母亲收拾。
罕见想要修补父子关系的老穆，打开了他的书包，表示要与他一起温习功课
穆小尤冲回房间时，一切已经晚了。
老穆拿着那张画满了叉叉的数学卷子，两眼瞬间充血。
一个月的温情父子关系，在这一刻再次瓦解。
他想，父子间望子成龙而结成的那道厚冰这辈子是无法解冻了。
父亲将试卷撕开扔出去的第一时间，他反手关门了。
多年以后他也想不出，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关门。
总之是关上房门的那一瞬，父亲爆发，他也有了无穷力量。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几平米的房间内展开了殊死搏斗。
很多年后，他的书中就是这样写的，殊死搏斗这四个字甚至有点不能完全解释当时的惊恐状况。
老穆认为穆小尤是自己活着的最大绊脚石，因为他的丧气，让自己的工作生活诸事不顺。
隔三差五被带到学校训话的他，再也不想去学校见那些比自己年轻的老师，将自己训的像个重孙子。
今天晚上，他必须将这小子体内那个蠢笨的神经给剪断。
他冲向穆小尤，穆小尤冲向他。
他去抓穆小尤。
穆小尤冲过去的瞬间蹲下去抓他双脚脚踝。
他愤怒出力却了抓了个空，身体失去重心。
穆小尤用力抓住他的脚踝使劲推。
失去重心的老穆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身体向前从穆小尤的头顶越过直接扑向地面。
惊慌之中大概是忘了用手先，导致脸先着了地。
整张脸撞向地面的同时，房间里发出一声重重的摔倒声音
啪~
砰。
大概是鼻梁骨骨折，巨大的疼痛让他来不及处置儿子。
本能蜷缩跪地先行撑起身体，随后才爆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
没错，疼懵逼了，反而没有发出尖叫。
一只手捂着鼻子，鲜血从手掌一直往下淌。
一只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第一次没能成功。
地上已经有了一小滩血。
望着继续往下低落的血，不知道为什么，穆小尤再次闻见了甜丝丝的腥味。
他觉得，老穆这一次没有起来，以后也不用起来了。
这个念头在额前叶飘过，他的双脚移动了。
几乎是瞬移到老穆身边，举手就砸。
十年来，他无数次回忆当时的场景，唯有何时手中有了钢笔的这个事情始终没有印象。
钢笔尖狠狠扎入老穆的脖子。
同时他跳上老穆的后背。
老穆痛苦地再次脸着地。
巨大的疼痛中他终于意识到穆小尤疯了。
左手不再捂着鼻子，两手同时同力撑着身体将后背上的穆小尤顶出去。
穆小尤毕竟才十一岁。
身材上吃亏太多。
钢笔扎了十几下并未对老穆造成太大影响。
反而刺激他脑子清醒，必须反制，否则今日绝出不了房门。
顶翻穆小尤后他双膝跪地猛然直起上身，转身扑向穆小尤。
但是两次脸着地的猛击和猛起，让他感觉脑子一阵晃动。
地面也跟着晃动。
抓住穆小尤的同时他的动作僵硬了两秒。
惊恐的穆小尤没有等第三秒开始，手中的钢笔再次对着老穆的脖子扎去。
惊恐会让人行动僵硬。
高度惊恐会让人爆发超出自身能力数倍的力量。
如果不拼尽全力，他坚信今晚自己也是绝对走不出房间的。
双目炸裂式喷出寒光，一声怒吼中，钢笔被他再次往里拍了两下。
抓住他想将他扔出去的老穆，两眼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比同龄人小了一圈的孩子。
完全不敢相信他会有如此惊恐的爆发力。
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只发生在短短两分钟内。
脖子上那条代表生命力的大蚯蚓，被钢笔拦腰截断了。
阻断它活动，就等于生命力被按下暂停键。
而眼下，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一旦拔出钢笔，鲜血喷出的瞬间，自己就失去意识。
双手从穆小尤的腰部滑落。
身体虚弱，软绵绵地往穆小尤身上趴去。
穆小尤没有任何表情，坐直身体接住这个原本该为自己撑伞、却不断伤害自己的身体。
喉咙火烧一般疼痛，惊恐让人无法生津。
本能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后，穆小尤的手伸向了只有屁股露出的钢笔。
不够施礼拔出。
喘口气，继续。
身体开始抽的老穆，虚弱地哼了一声。
房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小尤？你怎么了小尤？”
“老穆！老穆你别把他打坏了！”
“小尤，你说话啊！”
“老穆？老穆你别打了！”
“老穆你开门啊！”
穆小尤抬头看了一眼房门的锁，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门被自己关上，但并未反锁。
钥匙就在门上挂着，他心爱的母亲竟然只是拍着门。
嘴角挂上一丝留给老穆的最后的笑，一手按住脖颈钢笔屁股便退出去一小节。
小手毫不犹豫抓上，拔出。
血流如注，这四个字的动态解释，第一次给穆小尤带来了学习的快乐。
老穆的身体跟他自己推测的一样，抽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穆小尤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拍门声什么时候停的，他也不知道。
脑子里像是被飓风席卷一般，又疼又空。
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有那么一瞬，他不认识自己怀里抱着的人，究竟是谁。
到底叫什么。
屁股累了，将尸体推过去，放平身体大口喘息。
巨大的空洞在脑子里走着过堂风。
一直响，一直响。
忽然，他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一个激灵坐起来，目光阴寒看向正在缓缓移动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母亲的脸塞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地上被鲜红染色的老穆。
然后看向地上坐着的穆小尤，轻轻叫了一声：“小尤！”
“妈！有事吗？”
穆小尤听见自己的喉咙动了几下，就从嘴里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