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听得上官弦的声音平静得传了出来：“你是我的妻子，从嫁给我的一刻便理应受我负责。但是我不想骗你，芥子一直都在我心里，从未忘却。”
江莲突然被上官弦的话点明了，明白他只将自己的存在当成责任，而孙芥才是他心里的挚爱。
即便这一世不能真心相待，那么来世呢？
江莲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不死心的再问：“如果有来世，你能不能...”
“不能。”上官弦大抵是猜到了江莲要说些什么，想都不想便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若真有来世，我要再次找到芥子，然后用健康的身体去拥抱她，我要和她共度朝暮伴她白发。所以，我依然不能同你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江莲突然发狂的大笑起来：“真不愧是你上官弦啊，对于我这不相干的旁人，竟连一个善意的欺骗都不肯施舍...哈哈哈，而我这个旁人却还可笑的期待着你来搪塞。”
江莲笑着笑着便流出了眼泪，看着上官弦的呼吸逐渐微弱，她依旧忍不住的抱怨着：“我明明这么爱你，你却一点也不知道珍惜，视我如无物。孙芥她早就弃你而去，可你却视若珍宝放在心尖儿上...上官弦你受不起大家的敬仰，你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上官弦缓缓闭上眼睛，早就没有力气再去回应江莲的话。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孙芥的影像，从竹院的初见到最后离开上官府时伤心的背影。关于她的一切，大到每件事情每个决定，小到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未有一刻忘怀。
只是他真的好想好想死前再看孙芥一眼，好想摸摸她的长发亲亲她的脸颊...好想告诉她，自己在滢水山庄做的美梦里，有他们两人相拥的幸福画面；好想提醒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吃饭，夜里不可以踢被子；秋天踩落叶的时候要记得想他，上街买花种的时候不要被小贩用一颗只会长嫩芽就枯死的草籽欺骗了...
上官弦还有好多话想说，还有好多叮咛嘱咐没有说完。他好想再多陪孙芥一天，哪怕就一天...
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抬手将头上的玉簪轻轻取下，上官弦将它握紧放到心脏的位置。只见他一手拿着玉簪，一手护着袖口处的两个字，最后七窍流血失去意识才逐渐停止了呼吸。
“轰隆隆！！！！”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江莲猛的将思绪抽回。
看着上官弦灵牌前哭得太久而消声的孙芥，缓缓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才重重叹了口气：“今日是上官弦的头七，或许他上路之前还会再回来看一眼。你若能有机会，也替我转告一声。就告诉他，休书我拿走了...此生无悔与君识，来世只盼陌路人。”
见孙芥没有应答，江莲便又补了一句：“像你这样的害人精，永远不配知道上官弦的墓在哪。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这辈子就别想再靠近他半分。”
江莲决绝的走出了西厢房，她就像断定了上官弦即便成了亡魂也会放不下孙芥，所以必定会在头七之时再看最后一眼。而她久久等候在灵堂，无非就是等孙芥来了以后，托她将那句‘此生无悔与君识，来世只盼陌路人’转达出去。
而事实上，上官弦究竟能否得知，从此往后便再也不重要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原本清晰可辨的水坑逐渐连成一片，最后整个地面冒着被砸出的白泡。此番景象，恰似人间炼狱，反倒合了孙芥的心境。
“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傻...芥子这条贱命，如何值得你以命相救。”孙芥颤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反复回响，她红肿双眼里的热泪已经流干，事到如今也只剩下无穷尽的后悔。
闪电匆匆划开天空，孙芥的华发在那亮光的照映下，好似染了冰霜般浅白。
“姑娘为何穿着丧服进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在下上官弦，愿倾囊相助。”
“芥子既能弹响哑琴便是与我有缘，所以她喜好古琴想学古琴我定当倾囊相授。可我实在不愿做囚鸟的金丝笼，左右她的去留。她若愿留下，我自欢喜；她若不愿，我亦不会阻拦。”
“这纯白原是世间最干净的，不与欲望奢求纠缠在一起...很适合兔子这种有灵性的动物，叫小白确实不错。而芥子果然如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善良...”
“不是借，是赠。这玉簪很配芥子，你就戴着吧。”
“没错，我很喜欢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会令我格外在意，你的一颦一笑会让我久念不忘。大概你冒冒失失闯入竹院也就那样闯入了我的生命中，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夫人若喜欢，等开春时，我们就将庭院都种满鲜花可好？”
“相爱的两个人是永远不会错的，就算有错，那也必定是路错了。毕竟我们兜兜转转经历那么多才遇到彼此，所以更应该珍惜这段老天赏赐的姻缘才是，夫人你说对吗？”
耳边回响着上官弦说过的一字一句，孙芥无力的笑了笑：“是啊，相爱的两个人是永远不会错的...只是芥子与公子之间的那条小路太曲折太坎坷，是芥子不配得到幸福才连累了公子。这一世，公子为了保护芥子付出了太多太多。下辈子...公子站在原地，剩下的千山万水就让芥子走过去...”
吴天霖许是在外面等了太久，实在担心孙芥才一路找到了西厢房。看着那抹跪在灵牌前的瘦弱身影，他的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即便是为亡魂引路的长烛也一样，总会有熄灭的一天。可是，能让人感到温暖让人铭记的，正是这存在过的生命。
我想师父之所以选择隐瞒你，就是不想看到你这副伤心流泪的样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往后的日子，我们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孙芥沉默不语却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