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闻言，愣住。
她默了许久，才丧气道：
“大概是不会的。”
府中内务由老夫人管，嫁妆虽是老爷夫人置办，却难免要过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向来不喜自家小姐，就如今每月的月钱都要克扣好些才会给自家小姐。
莲心完全不敢想，若是嫁妆过了老夫人的手，还能有多少留给自家小姐。
“所以，我得自己给自己攒些嫁妆啊。”沈怀溪淡淡道。
沈怀溪的话很有说服力，莲心拉着她的手，一扫先前的疲惫，斗志昂扬：
“既然如此，那少爷，咱们走吧。”
两人刚才迈步，迎面一队挂着惨白丧幡的丧葬队伍过来。
丧锣敲响，为首骑马的男子将纸钱散向空中。
莲心拽着自家小姐想要躲避。
然而，没拽动。
沈怀溪怔怔的看着那马背上的人。
不是别人，又是顾向景。
顾向景双眸微红，紧攥的拳头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银白色缀着红珊瑚的链子。
虽未见链子全貌，沈怀溪却是再熟悉不过——那手链原属于她。
联想起顾向景去觅影阁的种种。
难道，这棺木里的人……
沈怀溪脑子里嗡嗡的，她挣开莲心，欲上前一探究竟。
顾向景忽然看过来，视线与她交汇。
沈怀溪僵住。
倒不是因为顾向景，而是她看到赵和安骑在另一匹马上，手捧着牌位——挚友沈怀溪。
原来，竟真是自己。
顾向景驭马停下。
赵和安也看到了沈怀溪，他朝着她点了点头，上前对顾向景道：
“爷，走吧。误了下葬的时辰就不好了。”
顾向景闻言，朝着沈怀溪微颔首，杨起马鞭。
马儿咝鸣，一行车马从长街飞驰而过。
长街之上，更多惨白的纸钱飘扬。
飘扬的纸钱缓缓落到行人身上。
有人低骂晦气。
晦气么？
沈怀溪伸手去接那飘扬的纸钱。
莲心想阻止：“小……少爷，快扔了，这些东西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人都有死的那一天。”将纸钱折好放进袖中，沈怀溪咧嘴笑开：
“莲心，你可知道那棺木里躺的人是谁？”
莲心闻言，脸色陡然变白。
她识字不多，自家小姐的名字却是认得的。
默了许久，莲心才嘟囔：“小姐，你别多想，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沈怀溪听了，想笑却笑不出来。
“小……少爷，你有没有觉得领路的人很眼熟？”
生怕自家小姐乱想，莲心有意转开话头：
“那人长得好像顾小侯爷啊。”
不等沈怀溪回答，莲心先连连摇头，小声嘀咕：
“该不会的。
棺木中的人姓沈，小侯爷姓顾，他没理由给一个外人送葬才是。
这等不合宜之事传出去可是会让整个绪临侯府跟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小侯爷行事再不羁，也断不会让侯府的名声跟着受累。”
嘟囔一番后，莲心心满意地得出结论——一定是她看走眼了。
莲心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精准无误地扎进了沈怀溪的心中。
给外姓送葬不合宜，连累家族名声。
一个小丫头尚且明白的道理，顾向景如何不知？
沈怀溪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我何德何能啊。
虽有交情，却不过点头。
她哪里承受得住挚友二字。
见沈怀溪又一次沉默，莲心握紧了她的手：
“小姐你今日既已逢凶化吉，那便是老天爷要让你长命百岁的，别多想了，好么？”
抽回心思，沈怀溪朝莲心浅浅点头。
她扯出一抹笑，伸手轻轻地刮了刮莲心的鼻子：
“怎么又叫我小姐了？”
“少爷！”莲心连忙改口，她满脸堆笑：“少爷方才不是说要去挣钱么，咱们赶紧出发吧！”
“好。”听到挣钱二字，沈怀溪的精神一下就来了。
管他顾向景替自己送葬是为何。
她既重活过来，那于她而言，便没有什么能比钱重要！
……
很快，两人到了飞星楼。
“少爷，你确定在这里搞钱？”莲心看着眼前的楼阁，又看了看络绎不绝进楼的人，先前的气势一泻千里。
“怎么了？”沈怀溪明知故问。。
“小……少爷，是那客栈的人让你来此处的么？”莲心的脸皱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沈怀溪点头。
“他们大约是在捉弄你。”莲心小小声道。
“此话怎讲？”沈怀溪挑眉。
“少爷，你平日里极少出府，所以该是不知道这飞星楼有许多规矩。”
莲心沉吟片刻，才朝着沈怀溪解释飞星楼里头的门道。
飞星楼平日里做的是酒食生意，但每年六月十五这日却是会将整幢楼布置成集市，以招揽天下客商。
说是招揽，却并非是客商便能入内。
六月十五这日，入飞星楼规矩颇多。
卖的不是奇珍异宝不让入内，买的不是家财万贯或名门望族也不让入内。
莲心眉头紧皱。
前一条，小姐自然是不符合的。
至于这后头一条嘛。
若是在十多年前，沈家勉强还算是名门望族。
但如今……
真是哪哪儿也挨不着。
“往年有不少有些小财但不符要求的人想进去，都被撵走了。
少爷，你是不知，被飞星楼撵出来有多丢脸！”朝沈怀溪解释一通后，莲心补充道。
“多丢脸？”沈怀溪问。
“少爷，你想啊，今儿来的人多，又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
若是从这里被撵出去，要不了半天功夫，便能传得整个皇城的人都知晓了，这还不够丢脸啊。”
生怕自家小姐还要自讨没趣，莲心加了一句：
“少爷，你还记得大概之前有半年的时间二老爷没出过门么。
我听说就是因为他被飞星楼撵出来了，二老爷走到哪儿便被人嘲笑到哪儿，所以才不愿意出门来着。”
“原竟是这样啊！”
沈怀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但，来都来了，不去试试岂不可惜，万一人家让咱们进去了呢？”
“怎么可能！”莲心摇头，想劝自家小姐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只是，身旁哪里还有自家小姐的影子？
抬头一看，自家小姐已在等候入楼的客商后边排起了队。
莲心冷汗都出来了。
我的小姐啊，你可千万别在这儿作啊。
这要是被撵出来，那可真是丢尽了沈家的……哎！
看着队伍里沈怀溪那张陌生的脸，莲心猛地反应过来——
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都认不出小姐是小姐，谁能认出小姐来啊！
既然这样，就算真丢脸，也丢不到沈府去。
怕个啥！
莲心豁然开朗，颠颠儿地便也跟着沈怀溪排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