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嘉嘉在一家小吃店窗口前停下,要了几块棕黑色的粗粮蛋糕,已切成条状,据说蛋糕加了椰子奶油和豆蔻,来之前她特地查过,是一种必尝的当地小吃。店主用一个油纸包包好蛋糕,递给申屠嘉嘉。她接过来,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了一块。她必须赶紧确定佤东科技公司的具体坐标,或者随便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也行,等佤东科技的人来找她。
巧的是,小吃店门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手里各捧着一个油纸袋,将嘴巴埋进油纸袋里,吃得津津有味,彼此用中文交谈,她听了一耳朵,都是家长里短。申屠嘉嘉转身过去,欠了欠身,说:“请问二位,有没有听说过佤东科技公司?”
“没听说过。”那中年女人瞅了一眼申屠嘉嘉。
“那这是哪里?”
“你是外地人吧?中国人?”那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出什么。
“嗯哼,我来自屏东。”
“你是不是来找工作的?有熟人介绍你来的,说这里能挣大钱,如果没猜错的话,公司位于是经济开发区。”
“你怎么知道的?”申屠嘉嘉有些惊讶。
“快跑吧,妹妹,那是电诈老巢,上百家公司,合法正经的企业一只手能数得过来。一旦被骗进去,想出来就难喽,要是没业绩,挣不来钱,就会把你卖到红灯区,接客赚钱,总而言之,这里是地狱,只不过以天堂的名义招人,当地人都知道。”
“不会吧,介绍人是我同学。”
“被洗脑的同学,就不是同学了。在这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朋好友。快走,快走,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昆明人,在这里做了十几年木材生意。原来这里是一座破落的边境小镇,就一条街道,穷得掉渣,近几年靠电诈博彩业起家,比附近的邦康都有钱。”
申屠嘉嘉顿时觉得手中的蛋糕不香了,来之前她也略有耳闻,听说在东南亚一带存在大量电信诈骗机构,有不少在柬埔寨,又觉得有同学这层关系,总不至于被骗,但现实打了她的脸。不过作为一个要强的女人,今天刚踏上勐波的土地,就无功而返,多少有些不甘心,出于某种侥幸心理,她还想再打听一下,如果大多数人都觉得有问题,那肯定有问题,现在孤证不立。她打开line,同学又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回答,实际上她也确实说不清。同学告诉她,佤东科技的人正在到处找她,双方走岔了,没有遇到。
“刚才接到高雄老师的消息,说高雄的一家艺术社团正在招人,让我去试试,我思来想去,决定回去,毕竟是本行。”
“这样啊,大老远来一趟,咱们见一面再走吧。”
“时间紧,回高雄再见吧。”
“他们到了你刚才分享的位置,说没有见到你。”
申屠嘉嘉脑袋嗡的一声,脸色大变,拔腿就朝前面狂奔,小吃店距离刚才的位置只有不到二百米。中年夫妇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追赶,略感宽慰。
一个拼命狂奔的女子的身影,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跑出五十米左右,佤东科技的人就看到了她,牛仔裤、浅绿色T恤、齐肩发,锁定目标。霎时间,一股阴冷旋风或者狂潮朝申屠嘉嘉扑来,几辆白色轿车以及十几口人,申屠嘉嘉回头瞅了一眼,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夜幕从天边徐徐拉开,遮住缅北的光。车子跑得飞快,申屠嘉嘉一头钻进巷子,巷子刚好是一辆车的宽度,车子跑不开,只好等着那群跑步的打手。巷子不算长,巷子的另一端是一处建筑工地,一栋商业楼房正在建设中,外面搭着脚手架,脚手架外包裹着绿网。她有了主意,呼哧呼哧跑出巷子,来到建筑工地,趁着没人,钻进楼体内。申屠嘉嘉来不及多想,四下看了一下,楼体内除了一些建筑材料外,看不到其他遮掩物。她有些沮丧,不得不顺着楼梯爬到二楼,二楼也空空如也。她穿过没有遮拦的窗子,踩着脚手架躲在窗外的一块悬挂在外的遮挡物后面。她捂住嘴,生怕哭出来,但泪水在眼眶中涌动,稍不留神,就会溢出堤岸,泛滥成灾。
这个位置极佳,有悬挂在绿网外的广告幕布遮住身躯,还能透过一道绿网的豁口观察巷子口的状况。佤东科技的人从巷子口冲出来,左顾右盼,打头的几个人穿着黑色衣服,手中拎着锃亮的钢管,其中一人赫然正是自己的同学司文钊,她一直觉得司同学对自己有意思,想献殷勤,帮助自己找工作,没想到竟然把她当作猎物。黑衣人后面是十来个穿军绿色制服的人,手中握着手枪,看样子是安保队员。
司文钊抱着手机不停地给她发消息,她瞥了一眼,没有回复,继续盯着他们。一个黑衣人和司文钊交谈了几句,打算分头行动。申屠嘉嘉盼着他们立即滚蛋,越远越好,嘴里不停地嘟囔,默念着妈祖保佑。
然而,老天给她开了一个生死玩笑。恰在此时,只听耳朵传来一个粗糙的声音:“哎,上面危险,赶紧下去!”
她甩脸一看,是一名正要下脚手架的工人,戴着顶黄色安全帽,显然是好心提醒,但她恨不得一砖头拍死这个多嘴的家伙。佤东科技的打手顺着工人的视线,切换视角和距离,看到蜷缩成刺猬球的申屠嘉嘉,用手一指,喊道:“她在上面,在脚手架上!”
追兵像群毒蜂一样朝脚手架扑来。申屠嘉嘉简直不想活了,但求生的意识和欲望让她咬着牙继续寻找生还的机会。她顺着脚手架爬到建筑的另一侧,与此同时,佤东科技的人也登上脚手架。申屠嘉嘉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爬,狼狈不堪,耳朵里更是回荡起那对中年夫妇的劝告,如果被抓住,做不出业绩,就会被卖到红灯区,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一种绝望感油然而生。她想一死了之,但此时身处二楼,跳下去显然摔不死,万一崴到脚,还会被他们捉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