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聂雷从酒店出来,跑到摩托车丢失的地方,希望能找回来,结果不出所料,空空如也,按照网上对这里的治安评价,应该是便宜小偷了。他不得不空着手前往租车店。
车店小伙见聂雷没有骑摩托车,就猜到了八九,这种情况他们店每年都发生三四次,不算鲜见。聂雷说明来意,表示愿意买下那辆车。小伙回店内查了查价目表,报出一个折合人民币2500元的价格。聂雷拿出1500元,交给小伙,算上押金,刚好足数。聂雷决定再买一辆,即将踏上逃亡之路,一台耐造的坐骑是少不了的。他记得小时候邻居家买了摩托车,邻居儿子当着一群小伙伴,天天谝,到处说四冲程,巨无霸,就是霸气。他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四冲程指的是啥,邻居儿子也是人云亦云,那时候他的愿望就是将来挣了钱,先给家里添置一辆四冲程摩托,光耀门楣。后来他阴差阳错被调剂到机械专业,经常和发动机打交道。时过境迁,不管农村还是城市,再也没有谁以买摩托车为自豪了,哪怕很贵。但在缅北,拥有一辆贵气豪华的摩托还是很令人羡慕的。
他在为数不多的二手跨骑摩托中挑了一辆,二冲程发动机,中型,整体看上去像个落魄贵族,虽然“老了”,却难掩昔日风采。挤一挤,算上骑手,载三个人不成问题。聂雷付了三千块,又购置了一顶女式头盔,防止申屠嘉嘉执行任务时被佤东科技的人认出来。返回酒店,将车钥匙交给申屠嘉嘉。
“拍张合影吧,行动之前,总要留个纪念。”申屠嘉嘉提议。
聂雷欣然点头,为了显得庄重,特地找来前台服务员,在房间为他们拍了几张。申屠嘉嘉更懂得镜头语言,而聂雷似乎不谙此道,显得有些僵硬,申屠嘉嘉亲自为聂雷设计了几个pose,练习了好几次。申屠嘉嘉挑出最满意的一张,作为微信的封面图像。聂雷叉着胳膊,和申屠嘉嘉互相靠着肩膀,很像情侣照。
此外,聂雷又把自己的证件交给申屠嘉嘉保管,比如身份证、边贸通行证,当然,他留了一张假身份证,是在离境前,找办假证的人伪造的。除非司法机关,否则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辨别真伪。假身份证的名字叫韩鹤年,这也是和弟弟制定的计划的一部分。在计划中,他们是“前同事”,关系不错,经常在马路边苍蝇馆子的露天摊位上吃串串锅,谈天说地,一起讨论把妹技巧,商量如何赚大钱。后来聂雨去佤邦,赚了不少,韩鹤年受到鼓舞,也要来勐波试试运气。没错,为了让信息更加可靠,聂雷特地为虚构身份设计了人物小传。
下午,聂雷从酒店出来,按照计划,他要去车站等候缅海方面来接,申屠嘉嘉相送。出发前,申屠嘉嘉抬着脸,望着聂雷,提出拥抱一下,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命运如何,会不会是最后的诀别。聂雷没有说多余的话,在新买的摩托车前,一把将申屠嘉嘉的身体箍住,足足一分钟。不知不觉,他们已从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过渡到生死与共的战友,至少到此为止,命运还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甜蜜。
酒店距离车站不算远,聂雷走了半小时。刚进入车站外层,就被一群脚蹬三轮车的师傅盯上,没走几米就有人用蹩脚的汉语前来问要不要坐车,聂雷摆手。又走了一段距离,三轮车减少,出租车多起来。每次有司机师傅向他走来,他都怀疑是不是缅海的,那种紧张感颇有些欲盖弥彰,甚至他自己就能感觉到,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于是,聂雷深吸一口气,故意放慢语速,暗自练习与缅海诈骗分子的见面情形。
半个小时左右,一辆银色的比亚迪缓缓驶入客运站,泊在一个角落,稍后,车中钻出三个穿着深色休闲装的男子,一个还戴着一副蛤蟆镜,一个文质彬彬,还有一人左脸有刀疤,子弹头发型。三人开始用眼睛扫描整个客运站,刀疤男手中举着一个白色平板——屏幕上是聂雷昨天传给弟弟的照片——和人群中攒动的五官比对。与此同时,聂雨微信传来消息,说缅海工作人员已到达客运站,让聂雷仔细留意。聂雷环顾四周,终于双方的目光在躁动不安的客运站衔接上了,彼此示意,三名男子朝聂雷走来,聂雷阔步相向而行。
“你是韩鹤年?”刀疤男问。
“是我!”聂雷伸出手,和三人都浅握了一下。
“我们是缅海的,接你去公司,走吧!”
聂雷钻进车子,和刀疤男坐在后座。蛤蟆镜男坐副驾驶,文质彬彬的男子是司机。一路上,没人说话,寂静得让人感到胸闷。聂雷想透透气,摇下车窗,望着车窗外街道上流动的行人和车辆,陷入沉思。整座小城忙忙碌碌,每个人都知道在阳光照不到的某些角落隐藏着大量不法勾当,但没人谈论,似乎它们本就合理。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勐波经济区,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片建筑群,吊塔和工程车忙忙碌碌,一块块新几何体正从地下疯狂钻出。
就在此时,附近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刀疤男瞅了一眼聂雷,伸手将聂雷一侧的车窗摇上,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那种压迫感却弥漫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压强增大,几欲胀破。人在屋檐下,当然要低头,这个道理聂雷还是明白的。
车子驶入一个弯道,放缓速度,又转了一个方向,在一座封闭的宅子前停下。昨天,聂雷骑车路过这里,特地瞧了瞧,就是那个由废弃监狱改造的诈骗窝点。门旁竖着一块牌子,由佤语和汉语写成:勐波缅海信贷有限公司。司机按了按喇叭,鸣笛短促,缅海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位持AK的安保队员并门而立。车子驶入院子,聂雷又在不同位置看到好几位持枪的安保队员,衣着统一,深绿色军装,白色手套,身高普遍不到175公分,但足以让一米八的聂雷感到某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