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是聂雷想出来的。杀死丹的几个同伙后,聂雷看到那个老汉的绳套丢在地上,总感觉绳子有用,尽管不知道会用在什么地方,便顺手捡走。
由于脱水,申屠嘉嘉冷得瑟瑟发抖,需要休息,补充食物和水,而聂雨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勉力支撑。聂雷同时照顾两个人,不得不放缓速度。在他们逃离争斗地点五六里时,听到身后的雾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快忽慢,交谈声也忽高忽低,从某些陌生的用词能判断出应该不是阎春晖,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可能,即司文钊和山猫。他催促申屠嘉嘉和聂雨加快脚步,但二人体能消耗过大,能保持现状就已使出全部力气。
聂雷翻了翻帆布袋,看到那条绳套,灵机一动,他用水果刀将绳子削为两截,取其中一截,选择两棵较细的树,做了一条绊马索。绊马索距地面一寸左右,若不留心,很难察觉,甚至曾骗过关羽的赤兔马。他又想,要令对方十年怕井绳,形成条件反射,至少还需一条,于是,在百米外,聂雷又做了第二条。当一个人因同一种方式吃亏两次时,一定会牢牢记住教训,并在大脑中形成某种预警机制,如此,神经中枢必定会通过神经元传导命令,使腿部肌肉放慢步子。
不得不说,聂雷的策略果真奏了效,获得更多的时间逃生。他粗略一算,从事发地点到克钦,还有四十多公里,即一个马拉松的长度,现在他们已走出一个小时,也许还有三十多公里,正常情况下,一天能到达。现在追赶者和被追赶者都不爽,司文钊山猫比聂雷多走了十公里,体能消耗更严重,而作为被追赶者,申屠嘉嘉和聂雨身体不适,各有难处。
中午时,雾几乎全散了,树林、近处的山、飞鸟都被释放出来,大地恢复清澈,只是天空仍然雾蒙蒙的,太阳如梵高的画,模糊暧昧。此时,司文钊山猫的体力也损耗大半,双腿像是灌了铅,迈不动步。他们便钻进树林,找了个地休息,并啃面包补充体能。
与此同时,聂雷三人也打算找个僻静处坐下。出太阳后,暖和了不少,申屠嘉嘉解下毛毯,铺在地上,三人并排坐下。聂雷在帆布袋掏出芭蕉叶包着的鸡蛋粑粑,尚有余温,仅剩的三个,三人剥开芭蕉叶,大口吃着,从没觉得鸡蛋粑粑是如此的香。申屠嘉嘉将脑袋搁到聂雷的肩膀上,闭着眼咀嚼。她的腿很沉重,像废掉一样。
“我们仨身上有不少血点。”聂雷说,“你们受伤了吗?”
“反正拐子痛,那个龟儿子打了老子好多下哦!”聂雨撸起袖子。
聂雷一看,聂雨的胳膊到处是淤青,有的部位甚至破了皮。而申屠嘉嘉稍好一些,手背上划出几道白印子,没出血。聂雷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和胳膊,数处伤痕,有的见了血。他想起水果刀被瘦高个的钢筋打掉的那一次,清清楚楚,钢筋抽打在手背上,出现一道血檩子,除此之外,其他伤如何造成的就不记得了。
“聂雷,你说咱们真的能活着回家吗?”申屠嘉嘉嚼着鸡蛋粑粑,若有所思。
“干吗这么问?”
“我总觉得上天给我们的运气快用光了。”
“别胡思乱想,事在人为。”
五分钟后,他们吃完鸡蛋粑粑,又该启程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在山梁、树林、丘陵间穿梭,大约在下午五点半穿越一条无名河,河流自东向西南,一座浮桥飞架两岸。在河对岸的山地上,开辟出一块块田地,说明附近有住户。夜幕从山的另一侧飞起,横亘在地势起伏连绵的缅北上空,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与恐惧感。三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在一座小山丘前徘徊良久。聂雷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过夜处,还要捡一抱干柴生火。
这一天每个人都很疲惫,是从内到外的累,累到似乎连思想都受到地球引力的束缚。他们必须认认真真休息,缓解精神压力和恢复体力。聂雷很想找个人家,哪怕家徒四壁,能遮风就行,而不是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山野露宿,下雾后野外湿气重,对身体有害,休息不足,免疫力下降,按中医说法,将导致邪气侵体,弄一身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他们还不清楚司文钊阎春晖会不会出现。
晚上八点钟,他们翻过这座山丘,柳暗花明,竟真的看到一排缅甸式民居,是座村子。聂雷乐坏了,对申屠嘉嘉说:“老天给我们的好运还没用光哦!”
“不对,用光了。”申屠嘉嘉瞪着远处,目光中闪过恐惧。
聂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脊梁骨一阵发凉,原来一支穿军装的当地士兵正斜刺里朝他们跑来,都扛着AK47,打头的一人,握着一支手枪,指着聂雷三人,大呼小叫,大概是提醒他们不要跑。聂雷想起帕莱村村长的提醒,又算算时间,猜测可能遇到了克钦自卫军。
“不行,快跑!”聂雷可不管那些,仗着四周有稀稀落落的树遮掩。
此时,聂雨正抱着一棵树休息,以头抵树干,摇晃着,面容惨淡。由于没有持续吸食白粉,戒断效应再次出现,几乎达到顶峰,他不得不采用各种办法缓解那种恶心与眩晕感。他想找个人发火,甚至自残,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现在才明白,吸粉一时爽,爽进火葬场。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残酷。
聂雷拉着聂雨,带着申屠嘉嘉往回跑,他们迈出腿后,才发现真的跑不动了,双腿像被楔在地上的两根桩子。手枪响了,士兵发出警告,子弹在他们身边嗖嗖破空而过。他们不得不止住脚步,免得被打成筛子。几十秒后,士兵跨过障碍几个箭步蹿过来,同时扑面而来一股咖喱味,而他们仅跑出不到十米。聂雷猛地一抬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在一块石砬子处司文钊出现在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切,旁边的脑袋是山猫,没有看到阎春晖阿坤那些人。
士兵捉住他们,并通过帆布袋中的身份证以及仅能听懂的“中国”两个字,确定了他们的身份,随后将他们带到营区,关进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外面铁门上锁,灯光昏暗。房间内只有一张大床,角落还有一个小套间,是冲水的蹲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也没人送饭送水。这样也好,他们正需要睡个无人搅扰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