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铁门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申屠嘉嘉看了眼仅剩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上午十点钟。这一觉,又累又解乏,她梦到被人持刀追砍,从入睡到醒来一直处于“逃亡”状态。所谓“解乏”,并不是休息得足够好,而是大腿肌肉上那种僵硬酸痛感减弱,体力逐渐得到恢复。对他们来说,现在唯一的不适就是饿,昨天中午吃的鸡蛋粑粑根本顶不到现在。聂雨精神状态仍然不佳,眼神、举止、说话的语气都在表明这一点。恢复最好的就是聂雷,他反复叮嘱自己,在抵达瑞丽前,一定不能倒下。
铁门打开,两名士兵迈着机器步走进来,一名端着枪在门框站岗,一名将一包芭蕉叶丢在床上,另一只手中抓着一杯奶茶,轻放在芭蕉叶旁边,并示意他们快吃,想必吃完还有其他事情。聂雷打开芭蕉叶一看,是三块生冷的鸡蛋糕,这种没有网红特色的老式糕点在国内早已无人问津。士兵送来的口感较粗糙,不知是不是没加热的原因,有些拉嗓子。似乎嫌进食慢,士兵反复催促,并站在旁边叉着胳膊监督,就像喂猪的猪倌欣赏猪仔进食。三人分而食之,一人一口奶茶将噎在嗓子眼的鸡蛋糕送下去,尽管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太可能下毒。
待他们吃完,士兵又催促他们离开房间。由于语言不通,聂雷也不想和他们废话。两名士兵,一名在前带路,一名在后面监督,离开房间。聂雷注意到这是一片孤立营区,有四五排建筑,中间空余出足够宽敞的空地,方便拉练行军。关押他们的房子位于一块高地上,外面包裹着铁栅栏,应是用来囚禁犯人或俘虏的。营区每个关键角落,都能看到士兵站岗。
士兵把他们带下高地,来到一处平房,房子用山石砌成,像个堡垒,门前有两名穿着绿军装持AK的士兵站岗,脸庞黝黑瘦削,却精神十足。士兵打开门,他们随士兵进入,穿过玄关,来到一个套间,套间内摆着一张审讯桌,三把椅子,一件旧棕皮沙发,没有其他人。士兵示意三人坐在椅子上,转身出去。
“搞什么嘛!”聂雨嘟囔,揉了揉脸,“日他先人板板,不会嘎腰子吧?”
“如果没猜错,这是克钦军阀,军阀就图钱,嘎腰子倒不至于。”
“什么是嘎腰子?听起来这么恐怖。”申屠嘉嘉问。
“就是摘掉你的肾喽!我在那边听说过,不过还好,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能力做的,毕竟手术需要技术含量。大多数打一顿,卖去红灯区做鸡做鸭,或者直接敲沙罐一枪爆头喽!脑阔好痛哦,真想一枪爆掉。”
“唉,我就说嘛,运气用光了。”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切都是命运。”
大约过了十分钟,聂雷听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穿迷彩服的男子,看装束是名军官,蓄着胡须,腰间配手枪,男子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小兵,满脸稚气,穿着深绿军装,个头也矮,顶多二十岁。军官表情放松,小兵则异常严肃。
军官双手按在桌子上,弓着腰,面带诡异的微笑,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小兵可能是个文职,懂中文,即时翻译。军官说:“我叫米康,是上尉军官,目前营区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打仗,你们年纪轻轻,就留在这当兵吧?”
“不行,”聂雷当场拒绝,“我们是中国人,打算回国,请放我们离开。”
“中国人啊?确实不合适,但这是军营,进来容易,出去就难喽。”军官一摊手。
“你想要什么?”聂雷开门见山。
“直接说吧,营区扩张,很缺钱,你们得交一笔赎金。”
“多少?”
“折扣价,十万人民币每人。”
“如果我们有这么多钱,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吗?”
“打电话问家里要。”米康语气平静而又强硬,像是下达军令。
“家里也不是开矿的,拿不出这么多。”
“那就把她留下。”米康一指申屠嘉嘉,手指跟进,打算摸一把申屠嘉嘉的脸。
申屠嘉嘉脑袋一歪,瞬间闪开。米康恼羞成怒,跨步过去,一把薅住申屠嘉嘉的头发,用力拽出椅子,摁在审讯桌上。申屠嘉嘉叫喊着挣扎了几下,没有效果,下巴和脸颊紧贴着桌面,眼泪轰然决堤,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也没求救,更没口嗨痛骂,只是默默流泪,似乎意识到运气真的用光,接受了命运。
“放开她!”聂雷起身挥拳就打,米康后仰闪开,随即抽出手枪对着聂雷旁边就射了一枪,子弹在石头墙壁上凿出一个坑,随后,米康将枪眼指向聂雷的额头,眼露杀机。聂雷不敢动了,举着双手,以示投降,同时对翻译小兵说:“快告诉米康,就说我现在就打电话问家里要钱,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凑齐,别伤害这个姑娘。”
小兵立即翻译。米康听完冷冷一笑,又一瞪眼,说:“晚了,现在我钱也要,人也要。”
“她被毒贩传染了艾滋。”聂雷盯着米康。
“哦,是吗?多谢提醒,我会带她去做检查,有病,她死,没病,你死,戏耍老子的下场。”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走进一名士兵,士兵压低声音告诉米康一件事,米康若有所思,皱皱眉,松开申屠嘉嘉,示意手下将三人重新带回铁栅栏房子。
铁门咣当一声关上,申屠嘉嘉还在抽噎,眼睛肿成红灯笼。聂雷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擦拭眼泪。难道运气真的用光了?聂雷有种巨大的无力感,浑身有劲却使不出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现实。不知是否联想起日后的命运,申屠嘉嘉越哭越厉害,干脆坐在聂雷的大腿上,环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臂弯,呜呜哭个不停。聂雷托着她的腰,眉毛拧成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