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长，除咱们的人外，有一伙人来路不明，也在追咱们的猎物，两辆轿子，不会是抢人的吧？我担心是勐昆的人。”阿坤联系阎盘长。他早就发现了前面的两辆轿车，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队伍，也许阎盘长另有安排，但追着追着就察觉不对劲，对方并不跟自己互动，任凭闪灯、鸣笛，就是置之不理，全部注意力都在猎物身上，车牌号也很陌生，面包车内的组长和安保都没见过。
“现在到哪儿了？”
“在县城西边，再逃就进山了。”
“他们多少人？”
“反正比咱们人多，算上拦路的，差不多有二三十。”
“极可能是他们，抢人没成功，就跟踪，发现咱们的猎物跑了，就跳出来现捡现成的，这是给咱们上眼药，这群杂种！”
“那怎么办？”
“要搁以前，老子非得和他们斗一斗，不见点儿血，他们还以为咱们好欺负。现在公司很乱，少帅被杀，老板气得砸电脑，人心不稳，追不上就回来，别进山了。”
阿坤追到大山脚下，刹住车，看着两道由车灯射出的光柱刺入墨绿的长夜，片刻悻悻打道回府。县城的溢彩流光仿佛遇到结界，被隆起的黑暗阻挡。远处，山林与浓夜融为一片墨海，墨海借着山风掀起巨浪，吞噬掉一切明朗的东西，偶有几声野兽的嚎叫传出，着实瘆得慌。事实上，佤东科技的人也注意到后面这辆面包车，以为是自己的人，但猎物近在咫尺，紧要时刻，顾不上打招呼，直到尾随摩托车扎进大山，有人发现那辆面包车悄悄回去了。
司文钊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透过车后玻璃看了一眼，面包车正在爬三十度斜坡，再有几秒就会冲上高地。他没多想，转过头，继续盯着摩托车，申屠嘉嘉就在前方，捉到她能够拿到一大笔赏钱，够他在老家忙活一年了。
山中的路是茶农、伐木工和猎人日复一日踩出来的，当然也有农用三轮车的“功劳”，并不康庄，仅能容得下一辆车子，道路忽而平坦，忽而爬上山坡，仿佛一条凹凸有致连绵不绝的“S”形曲线，路两旁落满干枯的橡树皮。司文钊的同事山猫坐在后座，右手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是佤东科技资历最老的组长之一，也是新晋提拔的副总，来自新竹，而司文钊则是资历最浅的组长，在公司的话语权较小，仅能管住手底下的五位组员。
山猫多次建议开枪，一顿乱射，别打死，最好打个半死不活，带回公司，塞进铁条焊接的笼子饲养着，在黑市标好价格，卖给出价高的大老板。一个腰子、一颗心脏，就能卖几十万，无数有钱身体又不好的大亨巨富争着要，移植年轻器官，返老还童，比卖大活人划算。
但司文钊想得更全面，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这么做，一是枪手无法控制准头，万一打死怎么办？前功尽弃。再者，按照公司的规则，谁骗来的归谁管，他手底下组员最少，正需要人头扩张地盘，人头多，挣得就多，话语权就大，这机会千载难逢，不能轻易浪费，况且原本要抓一个，现在又冒出俩男的，这种好事打着灯笼找不着。
山林空旷寂寥，儿茶树、橡树的剪影重重扑来，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叶子上裹满了霜。随着山夜加深，只有马达声破开寂静径自轰鸣，哒哒地，敲打着耳膜。聂雷本打算暂且在山里躲一会儿，找个机会再溜回去，从北边或者东边返回国内。现在看来，情况不妙，后面的两辆轿子完全没有停止追击打道回府的意思，车里的人偶尔还会探出脑袋，用一种咵咵的声音，冲他们喊嚷，劝申屠嘉嘉放弃抵抗，乖乖投降，山越走越深，没有吃的，就算遇不到野狼，也会饿死，最后尸体晒成肉干，便宜野兽。聂雷频频回头，仔细辨认，没有发现缅海信贷的踪迹，暗自庆幸，最起码一家容易对付些。
不过听他们这么一喊，聂雷也面露忧色：“咱们有吃的吗？”
申屠嘉嘉翻了翻自己的包：“没有，什么都没有，半瓶水都没有。”
“那不糟球了！”聂雨感叹，“这枪重得很，手颈颈都酸喽！”
“莫得事，大山不是沙漠，饿不着。”聂雷安慰。“我看我们得丢掉摩托车，要不然，甩不掉这些狗皮膏药。”
“聂雷，我们能不能从西边逃走？”申屠嘉嘉说。
“理论上能，就是有点远，我查过，出了佤邦，再穿过北掸邦，就能到达瑞丽，差不多五百公里。”
“瑞丽是哪里？”
“中国的边境小城。”
车灯照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上，是时候了，聂雷双脚撑地，停下摩托，聂雨骗腿下来，申屠嘉嘉紧随其后，聂雷关掉车灯，丢下摩托车，看了眼身后，抹身就往前跑。汽车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颤颤巍巍晃晃悠悠扑来，带着情绪。聂雷在前，聂雨和申屠嘉嘉在后，一头扎进一人高的草丛中。他们拨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向前移动，草叶子像刀片一样割得皮肤生疼，申屠嘉嘉双手捂脸，小声抱怨，聂雷在前开路，比她更惨，胳膊上划出一道道白印子。聂雨抱着枪断后，时不时向后张望，生怕被人发现挨冷枪。
“我看到你们了，你们跑不掉，再跑就开枪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司文钊。
“别信，他们胡说！”聂雷说，“没有灯光射过来。”
饶是如此，他们也自觉地放慢脚步，减小身体的晃动幅度。他们顺着草地，爬上一个平缓的山坡。山坡刚好有一道壕沟，该是伐木工人砍树挖树根时留下的，大概率是能做根雕的优良树种。他们滚进壕沟，趴在壕沟的沿上，向摩托车张望。摩托车处有四盏车灯，明晃晃地转动，切割着黑夜。光柱左右站着几个黑影，四处扫视。申屠嘉嘉一眼就认出司文钊。
司文钊相信申屠嘉嘉三人跑不远，如果贸然追赶，对方有枪，可能会中招，他决定在原地等，明天再动手。他没啥可担心的，人多势众，手中有枪，车内有食物和矿泉水，能扛好几天，而申屠嘉嘉三人不一定。这一仗，他只需要耐心就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