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双方就在这片矮紫杉林里达成协议,就按阎春晖说的办。
刚达成协议,在某个不太远也不太近的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双方都大吃一惊。很快,阎春晖的耳麦收到九组组长传来的消息,韩鹤年(聂雷)三人要抢回摩托,已被安保击退,双方短暂枪战,己方无人受伤。听到枪声,司文钊和山猫马上意识到他们可能中了调虎离山计,申屠嘉嘉三人故布疑阵,在他们到达时,就已离开。
聂雷确有意抢摩托,沿原路返回县城,他可不想傻狍子一样向西傻跑几百公里,从瑞丽口岸回国,除非没办法。路途遥远,夜长梦多,谁知道发生什么事,因此,但凡有一丝返回县城的机会,他也不肯放过。昨晚,他们在壕沟躲了半晌,盘算着佤东科技的人也许会无功而返,山里比山外冷,对方不大可能在山中过夜,只要对方一走,他们就能抢回摩托返回县城,再找机会回国。
他们猜错了,凌晨零点时,对方还没有出山的意思,车灯依旧来回闪烁,几个人影在车前转悠,时不时四处张望,令人绝望。山夜寒凉如水,沁人肌骨,申屠嘉嘉蹲在壕沟的一角抱着胳膊缩成刺猬团儿,上下牙直打颤。她建议放弃摩托,试着再寻一条路,摸索着出去。聂雷四下看了一遍,又伸出手,在虚空中划拉一番,一臂之长却看不到手指,想出山根本不可能,除非有指南针。
“你们俩手机上有指南针吗?”聂雷灵机一动。
申屠嘉嘉和聂雨摇摇头,除非能下载,但山里没有信号,下载软件几乎是天方夜谭。没指南针,就甭想出去,只能等到天亮。
“冷吗?咱们靠一靠。”聂雷凑过去,挨着申屠嘉嘉坐下。
“我坐这儿。”聂雨坐在申屠嘉嘉的左侧,胳膊贴着胳膊。
申屠嘉嘉侧歪着脑袋靠着聂雷的肩膀,聂雨则靠着申屠嘉嘉的肩膀,相互依偎,一起熬过漫漫长夜。由于寒冷,谁都睡不着,尽管已困得睁不开眼。聂雷抚着申屠嘉嘉的后背,仰着脖子将思维的触角深入苍穹,树叶蔽天,只留出一个不规则三角区,几盏毫不起眼的星星,仿佛跳动的火星子,暗淡如豆。他想讲一个和星星有关的故事,就像小时候婆婆哄他入睡时坐在摇篮边讲故事那样,奈何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摸了摸口袋,是加盖打火机,若非怕引来追兵,他会找来松明子,再捡一堆果木柴禾,点燃篝火,暖暖身子。庆幸的是,昨晚他和聂雨都吃了饱饭,有足够的热量抵御寒气。
聂雨抱着枪,脑袋枕着申屠嘉嘉的肩膀,也睡不着,一股年轻女人特有的荷尔蒙香气不断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混合着洗发香波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长这么大,他只拉过女孩的手,如此紧密靠着还是头一遭。他在想,如果哥哥不在,孤男寡女,会靠得更紧密,熊抱在怀,使劲箍住腰身,像热恋中的情侣那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越想越觉得人间可爱,不能轻辜,食色一生,何乐不为?他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活下去,活着回国,娶个美丽的婆娘,在涪江左岸找个体体面面的营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做个锤子发财梦哦!
“你看什么呢?”申屠嘉嘉仰着脸看聂雷,又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
“看星星。”
“王尔德说过,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好像说的就是现在。”
“那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他们互相枕藉着,迷迷糊糊睡去,直到第一声鸡啼唤醒黎明。聂雷打了个激灵,看看手机,五点多,随即拍醒申屠嘉嘉和聂雨。天色由黑而蓝,像在染缸浸泡过似的,远处的景物依稀可辨。聂雷靠着壕沟的壁长起身子,窥视轿车。两辆轿车还在,巡逻人消失了,他正在纳闷儿,一个人影从车内钻出,站在路旁,打开裤链,撒了一泡尿,抖了抖,拉上裤链,又返回车内。聂雷猜测他们都已苏醒,这时候前去抢摩托车,无异于虎口夺食。他灵光一闪,脑子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便矮下身,一把抓过聂雨怀里的AK突击步枪,同时将装着身份证的帆布袋塞到聂雨手里。
“我去引开他们,等他们都过去了,咱们再去抢摩托。”
“我锅好脑壳儿,调虎离山。”聂雨低声对申屠嘉嘉说。申屠嘉嘉没有看他,只盯着翻出壕沟的聂雷,“你和我锅耍朋友了?”
“耍朋友?我申屠嘉嘉从不戏耍朋友。”
“不是戏耍哦,是搞对象。”聂雨想了半晌才翻出一个同义词。
申屠嘉嘉没有理他。此时,聂雷已翻身跃出壕沟,瞅准方向,弓着腰向西边溜过去。周围遍布叫不上名字来的灌木,不太高,但茂密,枝叶湿漉漉的,都是露水,很快打湿衣服。聂雷顾不得露水造成的皮肤不适感,一口气跑出五百米。鉴于地形不熟,他不敢跑太远,怕迷失于复水重山,明花暗柳,找不到来时路。这是一片位置低洼的紫杉林,居高临下,能轻松看清林中的动静。聂雷打开保险,扣动扳机,朝天空放了一枪,并故意晃动树枝,引人注意。巨大的脆响豁开黎明的寂静,惊动司文钊,他召集全部人马,循声而来。
见计谋得逞,聂雷又沿原路返回壕沟。刚跳进去,聂雨就迎上来拉住聂雷,面色凄然:“锅,糟球喽,狗日的缅海又追来了,阎春晖带队。”
申屠嘉嘉屈膝半跪着,趴在壕沟的边沿观望。聂雷吃了一惊,挨着申屠嘉嘉趴下,注视着轿车处。轿车周围没人,和原来并无二致。由于树木阻挡,看不到轿车后面的景象。
“人呢?”
“刚才他们分成三队,一队向北,一队向南,还有一队向西。向西的那一队刚离开,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申屠嘉嘉低声介绍。
“咱们这边位于西南角,刚好属于盲区。”聂雷说,“再等等,要是没人出现,就悄悄溜过去偷摩托。”
十分钟过去,聂雷将手机塞回口袋,不能再等了,万一那帮人去而复返,岂非麻烦?他决定冒险偷车,为了生存,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