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雷端着枪在前,聂雨和申屠嘉嘉在后,依次翻出壕沟,佝偻着身子,将脑袋埋在灌木丛的下面,向摩托车的位置靠近。几百米的距离,考虑到对方可能张网捕雀,躲在暗处打冷枪,聂雷不得不加着十二分小心,走了很久。山雀从乔木上俯冲而下,叽叽喳喳,不知是给他们提醒危险还是向敌人发出警报,叫得人有点心烦。不知不觉,山中的天色已由绀青渐变为湖蓝,仿佛染布浆洗之后褪了色,星子消失,花草石树都变得明朗起来。
终于,聂雷分开最后一丛枝叶,探出脑袋,摩托车就倒在眼前,两个跨步就能够到。令他做梦都料不到的是,九组组长正站在路边猫着身子盯着他,毫无征兆,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随即,九组组长抹身就往回跑,并喊叫安保火力支援。
就在刚才,九组组长跳下车撒了早起第一泡尿,膀胱放空,有了闲情逸致,打算在路边转转,吸几口新鲜空气,当走到摩托车前时,恰听到灌木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响,令人想到裤腿与树丛摩挲的声音,扭头一看,灌木丛暗流涌动,不断犁起新的垄沟,又旋即抿合。最初,他还以为是豹子或野猪之类的猛兽,直到聂雷端着突击步枪钻出脑袋。
“有人,快撤!”聂雷不清楚缅海公司究竟留下多少人,不敢大意,带着聂雨和申屠嘉嘉就往回跑,他意识到那个壕沟是待不下去了,如今天色已明,对方迟早会搜索过来。
九组组长带着安保蹑手蹑脚来到摩托车前,显然聂雷已逃之夭夭,安保端着枪,冲着那片灌木林胡乱打了一梭子,一时间鸦雀四起,黑压压一片,乱糟糟在空中盘旋着,好半晌才重新隐没。枪声如雷,炸破山中寂静,并灌进阎春晖的耳朵。聂雷在暗,他们在明,贸然进入丛林搜索并不明智,有鉴于此,九组组长不敢擅作主张,稍作思考,便通过对讲耳麦向盘长阎春晖汇报当前状况。阎春晖精神一振,紧握拳头,眸子闪过一丝喜色,喜的是聂雷并未逃远,他们仍有机会逮住猎物,夺回身份证。
阎春晖顾不上司文钊和山猫,带着手下转身就往回跑,同时通知北队返回,南队向西南靠拢,围追拦截。司文钊和山猫也意识到,枪声大作,只有一种可能,阎春晖那边的人和申屠嘉嘉遭遇了。他们也跟在阎春晖身后,跑回轿车处。
阎春晖率人返回后,北队负责人三组组长老刀也回来了,摘下蛤蟆镜,气喘吁吁。
九组组长指着树丛说:“狗日的韩鹤年就在这里冒出来的,我和他打了个照面,那小子端着AK,不知道要干啥。我就招呼安保火力支援,那小子就溜了。他身后还有人,就是聂雨那小子和那个小妞儿。估计他不知道咱们这边有多少人,吓跑了。安保对着树丛突突一梭子子弹,不知见血了没?”
“我猜他们是要抢回摩托,返回县城。”阿坤说。
“回县城?做梦。”阎春晖下令,“地毯式搜索这片树丛,别让他们跑了。”
树丛约有足球场大,树木并不高耸,多是膨胀的矮树,再加上茂密的灌木,晚上藏两三个人并不难,追击的人也不敢搜。白天就不一样了。阎春晖令所有人分散开,每人负责一个长垄,端着枪或者拎着钢管拨打着树丛地毯式向前移动。很快,佤东科技的人赶到,也加入搜查队伍。阿坤最先搜到树丛尽头,注意到在树丛边缘的右侧山坡上,有一道不小的壕沟,信步走过来。沟内乍看并不特殊,但他看第二眼时注意到沟底中间的位置干干净净,没有落叶堆积,仿佛一块刻意的留白或补丁,而其他地方都有一层层落叶。他骗腿跳下去,蹲下身仔细观察,在留白处还有杂乱的脚印,痕迹清晰,绝不是伐木工人留下的。
“盘长,盘长,”阿坤呼喊,“他们昨晚就在这里过的夜。”
阎春晖几个箭步跑过来,叉着腰站在壕沟的边上,盯着沟底的情形。
“离这么近,妈的。”阎春晖咬牙切齿。
又过了片刻,三组组长老刀又跑来汇报:“盘长,新发现,那个位置有折断的树枝,从茬口看,挺新鲜的,他们应该去了西南方向。”
没等阎春晖发话,就听到西南方向传来几个点射声,紧接着又是几声脆响。随后,阎春晖的对讲耳麦收到五组组长老鬼传来的紧急消息:“盘长,情况不妙,我们按您的吩咐去堵截,没想到真遇见了,还交了火,帽哥大腿中枪,血流了一地,需要支援。”
废物!阎春晖关掉耳麦,小声嘟囔。他命令所有人回车队骑山地摩托追赶,每位车手携带足够的个人口粮,九组组长和安保前去接应伤员,带回车队送医。阎春晖清楚,以AK的威力,一旦被击中,伤者基本上就失去战斗力了,意味着他的队伍要减员一人。山地摩托虽说适合跑山路,但也不是什么路都能走,他们并不直线追赶,而是寻找稍微平整的道路绕远追击。司文钊和山猫也率人回到轿车,翻出食物和水,沿着西南方向徒步追赶。司文钊说,只要方向确定,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他们只有一杆枪,30发子弹。”阎春晖骑上摩托,利用耳麦和手下分析状况,“并且已经消耗掉一部分。遇见后,先想办法消耗掉他们剩余的子弹,子弹打光,他们就完蛋了。”
“盘长,如果情况危机,还要抓活口吗?”老刀问。
“如果他们子弹没打光,尽管打死,否则,就尽量抓活的,回去能卖零碎,比卖大活人赚得多。你们做事一定要分轻重缓急,记住,夺回身份证是优先的,赚钱其次。少帅死了,没准老板将来还要提拔新的盘长,你们以为靠打打杀杀就能做盘长吗?得有脑子,什么是脑子,有谋略,懂人情,扎软刀子,留面子,做事儿得他妈的给自己留后路,身份证就是咱们的后路,必须夺回来。”阎春晖越说越来劲。
他没意识到,人只要遇到资历比自己浅的,就喜欢给人家当教师爷,摆人生大道理,呲着牙,吐沫星子乱飞,就像古人吐槽:好为人师。哪怕是黑社会分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