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鸡蛋粑粑，雾还没减小，仍如野马尘埃，在无规律地游动。由于刚才只顾着吃，好像走偏了，申屠嘉嘉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带着队伍前进，但脚下却不像路，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聂雷鼓励她尽管相信科技，这是眼下他们唯一能信任的东西。又走了几十米，前面竟然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在雾中影影绰绰，根本没路。
徘徊犹疑间，聂雷听到侧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雾中出现一名三十七八岁的男子，头发蓬乱，穿着一身旧衣服，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正埋头走路。聂雷迎上去，那人见到聂雷吓了一跳，急忙止住脚步。走近后，聂雷才看清这位路人的样貌：脸庞瘦削，黑瘦黑瘦的，头发被雾水打湿，看得出不怎么打理自己，有些埋汰。
“你好，请问往西去怎么走？这边没路了。”
那人摆摆手，示意听不懂中文。聂雷拿来申屠嘉嘉的手机，打开指南针，指出西边，又指指脚下的路和前面的树林。那男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聂雷大约只听懂一个“丹”字，推测是他的名字，他之前查阅过缅甸人名的常用字，“丹”类似国内的“伟”、“超”、“丽”、“梓”、“轩”。丹指指身后的山，又指指后背的蛇皮口袋，意指自己刚从山上下来，打算回家，他的家刚好在树林的另一侧。聂雷很高兴，请求同行，丹同意。
丹带着他们沿着他原来的北向继续前行，又走了几十米，前方出现一条小路，就像笔刷在纸上划出的一条带毛边的线，类似飞白书法。路伸向树林深处，看不到尽头，俨然是树林这头怪兽吐出来的长舌，仿佛只要轻轻一卷，就能将他们吞入口中。
找到路，聂雷长出一口气。“刚才就是走偏几十米，把路走丢了。”
“是呢，只顾着吃了，”申屠嘉嘉说，“玛珊的手艺还挺不错，你觉得呢？”
“第一次吃，味蕾觉得新鲜。你都擅长什么？哪天我也尝尝。”
“最拿手的是烘焙，蛋挞、菠萝包、凤梨酥，还会做草莓奶油蛋糕和半糖奶茶。”
“都好甜哦！”
“是个五香嘴儿！我锅爱吃麻辣哦！”聂雨插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嘛！什么是五香嘴儿？”
“说你喜欢吃，是个吃货。”聂雷解释说。
他们边走边聊，丹像个拾荒流浪汉一样佝偻着身子，不疾不徐地走着，雾气在丹和聂雷他们仨之间形成一道气墙，有意无意将他们隔开。树躲在雾后，像幽灵魑魅，若隐若现。不知过了多久，聂雷一抬头，丹竟然消失了，他确信，至少五秒钟前丹还在前面晃悠。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为什么丹出现得如此及时？除非一直在跟踪他们。聂雷扯了把申屠嘉嘉和聂雨，示意小心。
忽然，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面八方传来，隔着大雾，什么都看不到，但能听出是人为的，且是多人。那声音像扫帚扫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还能听到蛇皮袋子摩挲树皮及木棒相击的声音，在雾中传来，带着一丝阴森，惊悚堪比寂静岭。
“那家伙是个骗子。”申屠嘉嘉指的是丹。
“日他先人板板，这龟儿子，又打老子歪主意，老子又没钱。”
“不觉得很蹊跷吗？像是早有预谋，八成跟阎春晖有关。”
他们背靠背，站成一个三角形。聂雷在帆布袋中掏出申屠嘉嘉买的那把水果刀，申屠嘉嘉也收起手机，严阵以待。经过这么多劫难，申屠嘉嘉已经看开，哀求、大哭都没用，要么丧命，要么活下去，别无二选。尽管如此，她仍有几分害怕，只是心跳得没那么剧烈了。突然，雾中隐现五个人，前面两人，左右后各一人，那位为他们带路的丹就在前面，手中还拎着一条木棒，没带蛇皮袋子。挨着丹的男人五十岁左右，穿得很邋遢，不修边幅，眼露凶光，手中抓着一条绳子。左右后面的三人也都脏兮兮的，还有个驼子，即使在农村，这些人大概率也会被划归底层懒汉，四体不勤，游手好闲。
“三个打五个，有信心吗？”聂雷小声问。
“没信心也得打。”聂雨说。
申屠嘉嘉没回应，她没有半点信心，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恩赐，她并不指望老天一直赐福。长这么大，她唯一体会到的人生真谛就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当你开始期待时，上天一定会让你的期待落空。不期望，就不会失望，不曾拥有，就无所谓失去。
丹一改老实无辜的模样，肩膀塌下来，跟没骨头一样，挤眉弄眼，露出邪恶的微笑，那种令人厌恶的泼皮无赖相毕露，还挺会演。五个无赖隔空相互打了个招呼，面对着申屠嘉嘉的那人叫桑伦，激动得跳起来挥出一拳，俨然胜利在望，还朝她吐舌头，做出舔舐的动作，哈喇子拉成丝淌了一地，露出那种生吞活剥的神情，像是饿了三天的野狼遇到兔子，贱兮兮的，色眯眯的，在正常环境，肯定少不了挨顿胖揍。申屠嘉嘉吐了，刚看见此人时就膈应，直到桑伦展示出那些流氓动作，稍一拼凑画面，胃就痉挛，嘴巴一张，吐了一地。
哈喇子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当着同伙的面，把一个女人恶心吐了，会被当成笑料笑一辈子。他要教训申屠嘉嘉，至少先给她俩脆生生的嘴巴子，再掐着脖子朝她脸上啐几口唾沫，看她会不会把胆汁吐出来。他很享受虐待小动物，村里的小猫小狗大凡失踪的，多少都跟他有关系。他喜欢用绳子把小家伙们吊起来，再用缝衣针给它们“针灸”，可惜没试过大活人。
他想好了，捉住这些人后，先在树林里修理一番，给他们熟熟皮子，再交出去。他自认为是个优秀的变态，可惜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没有更多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