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1)
耿辰2024-09-12 09:392,040

   翌日一大清早,聂雷推开房门直接嚯了一声,准备迈出去的双腿定在原地没动,外面大雾弥天,白茫茫一片,院墙、香蕉林、山影,全被大雾鲸吞,恍惚间,还以为患上白内障。雾气汹涌,像个莽汉般扑入屋内,袭面而来,聂雷又迅速掩上门。

   一阵轻咳从身后传来,是玛珊。“外面雾很大,要不明天再走?”

   “今天一定得走,也许一上路雾就小了。”聂雷想要回内裤,嗫嚅半晌,张不开嘴。

   申屠嘉嘉正在屋内梳理头发,听到屋外传来交谈声,便紧梳了几下,提着手包和帆布袋从卧室走出,站在聂雷身边。“我充满电了,没网络,但至少今天能用指南针。”申屠嘉嘉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聂雨边晃脑袋边整理衣服,拖着步子从卧室出来,昨天吸了几口阎春晖的货,当时恢复不少,今晨醒来又有些头昏脑涨,不过问题不大,暂不影响走路。

   玛珊用几张芭蕉叶包了六张馅饼,够他们仨吃一天的了,当地人称为鸡蛋粑粑,更常见的一种是在面皮中浇上鸡蛋液,折几折,在油汪汪的平锅中煎出来的鸡蛋粑粑,考虑到携带方便,玛珊没有那么做。昨晚睡觉前,她准备好材料,今天起了个大早儿,在平锅上烙的。玛珊微笑着,将三个书本大的芭蕉叶包裹递到聂雷面前,聂雷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塞进申屠嘉嘉手中的帆布袋。

   他们打开门,像勇士一样伸着头扎进大雾中。玛珊带头,前往村长家。村长家在会议室附近,比普通村民的住宅稍微精致一些,院子还养着一条金毛犬。村长刚吃完早饭,老婆在收拾碗碟,没有子女。据玛珊介绍,村长的儿子在曼谷做生意,不经常回家。他昨天就知道聂雷三人打算今天走,只是今天雾气弥漫,会不会改到明天?稍后,他还要去各个去世的民兵家中慰问家属,同时继续盯紧关卡。

   见客人们带着包裹赶来,村长就知道他们去意已决,一定要今天走了,便笑盈盈起身迎接,叉着腰,给聂雷讲述昨天的“战况”。经玛珊翻译,大意是民兵没有追上阎春晖那伙人,司文钊和山猫那拨人也不知去向,从逃跑方向看,很可能已沿原路返回。现在出发,危险并不大。另外,考虑到大雾,村长决定派一名村民驾驶机动三轮车送他们一程。西边是一座不大的山,除种植香蕉外,帕莱村村民很大一部分收入来自这里,砍花梨木、采蘑菇、种山茶党参等等,都很来钱,村民对这条路十分熟悉。

   “往西走五十多公里,就到克钦军的地盘,要当心。”村长叮嘱。

   “那边很乱吗?”

   “哪边不乱啊?”

   聂雷估算,正常情况,一天疾行五十公里没问题,若机动三轮车再送一段距离,天黑前抵达克钦是有可能的。没多久,村长喊来一位五十多岁的村民,穿一身耐磨的蓝工装,稀疏的头发被雾水打湿。村长介绍,此人叫吴敏温,种植几十亩香蕉,在山上又开辟了十几亩荒地,种柚木和党参,是个勤快人,客户是中国人,因此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日常用语。玛珊解释说,吴不是姓,而是尊称,当事人自称时,通常将“吴”改为“貌”,算是谦称。玛珊说的明白,提醒聂雷不要喊错,只能称人家“吴敏温”,不能省掉“吴”,更不能将“吴”改为“貌”,除非是小孩子。

   聂雷点点头,和吴敏温握了握手,表示感谢。吴敏温表示本来就打算今天去山上看看,也是顺路,不必客气。

   十分钟后,吴敏温回家将拉货的机动三轮车开出,聂雷、聂雨和申屠嘉嘉爬上车斗,车斗内新铺了草席子,三人坐在上面。很快,三轮车引擎启动,缓缓爬出村子,雾气很快模糊掉玛珊和村长,又过了五分钟,整个村子也都消失在雾气中了。

   实际上,村子并不在山的正当中,确切地说位于山的边缘,三轮车行驶一个小弧线就能绕过去,不必翻山越岭。车声哒哒,像打键盘一样敲击着崎岖的山路,他们在车上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雾还是雾,如置身缥缈仙境,但吴敏温却清楚得很,只消辨认出路边的某个石砬子或某株野树,就能锁定位置。申屠嘉嘉好像想起来什么,在包的夹层中,掏出一百元人民币交给聂雷,又指指吴敏温大叔,聂雷心领神会。

   “吴敏温,现在到哪里了?”聂雷扯着嗓子,试图让嗓音冲破马达声。

   “七公里了,再有三公里就能出山,我送你们出去吧。”吴敏温的口音很奇特,不知跟哪位中国人学的,聂雷勉强听得懂。

   聂雷望了一眼远处,乳白色的雾中呈现出一块深色印记,有种蒙眬的层次感,那就是山在雾中的暗影。

   “太谢谢了,一点心意!”聂雷说完将那张百元币塞到吴敏温的上衣兜,吴敏温低头看到了,没说什么。

   “几点了?”聂雷问申屠嘉嘉。

   “差五分九点钟。”申屠嘉嘉瞅了眼手机屏幕。

   “到下午五点前,还有八个小时,每小时走五公里,再加上雾,稍微有些吃力。”

   十分钟后,三轮车停下,吴敏温指了指附近的石砬子,说:“出山了。”

   聂雷千恩万谢,和申屠嘉嘉、聂雨一起跳下车斗。吴敏温重新启动引擎,调转车头,冲他们挥挥手,很快消失在大雾中。想起早饭还没吃,再加上大雾天,凉飕飕的,聂雷便掏出鸡蛋粑粑,每人一个,边走边吃。他忽有所感,这场景很像他们的未来,模糊不清,充满变数。他注意到,雾中的暗影消失了,只剩下纯白的雾,就像烧开大地这口锅中的江河水,蒸发而成的水蒸气一样,而他们就是锅中蒸熟的食物,等着某种力量食用。

  是的,确实有人在锅边等待,手中抓着叉子,只等着掀开锅盖了——他们马上就将成为别人嘴边的鸭子,却还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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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缅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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