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夜幕降临。玛珊说,她准备了洗澡水。申屠嘉嘉一听,简直要哭,她感觉半个世纪之久没洗澡了,天天在路上摸爬滚打,都成了泥人。女人先洗,男人后洗。申屠嘉嘉第一个冲入浴室,花了一个小时,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整个人几欲虚脱,也很畅快,回想刚才,她恨不得把皮肤上每道纹理都用胰子打磨一下。接下来是玛珊,玛珊花了半个小时,出来时,穿着一款轻薄的碎花裙子,头发打着卷儿,去左边卧室喊男人洗澡。兄弟俩一番推让,聂雨先洗,出来时,已是晚上八点。
聂雷端着一只红色塑料盆,盆沿搭着一条玛珊送来的毛巾,毛巾湿漉漉的,显然用过。浴室的门有把手,没锁,里面也没有插销,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自家使用,没什么可防备的。他拉开门,一股湿乎乎的热气喷涌而出,夹杂着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浴室的出水装置很特别,有两根软管,一根管子出热水,一根管子出凉水,洗澡时,将热水和冷水注入盆中兑成温水即可,热水不是太阳能,而是现烧的开水。下午时,玛珊烧了一大锅,她洗完澡,又烧了两大壶,添进储水罐。
聂雷拉下灯绳,灯亮了,他带上门,窸窸窣窣脱光衣服,挂在浴室的晾衣绳上。然后打满水,用毛巾浸饱温水,擦拭身体,五分钟后,聂雷洗完头,打算再冲一遍水就出去。突然,浴室的门打开了,毫无征兆,聂雷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是玛珊,端着一只粉色塑料盆。他赶忙用毛巾遮住私处,转过身,略带尴尬,问:“你······你不是洗过了吗?”
玛珊的头发已擦干,披散着,浓郁的洗发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跳跃。见到聂雷,玛珊有些吃惊,好像不知聂雷在里面似的。她似乎忘记了回答,目光在聂雷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双方至少僵持了三秒钟。玛珊终于想起聂雷的问题,她扬起埋下去的脸,磕磕绊绊地说:“是洗过了,我要洗衣服,才想起来背心落在浴室。”说罢,玛珊伸手去晾衣绳上拿那件白色的吊带背心。聂雷抬头看去,才发现确实挂着一件薄背心,刚才没有留意。
扯下吊带背心后,玛珊竟又顺手“摘走”聂雷的内裤,聂雷一惊,急忙出言阻止:“那是我的,你拿错了!”
“顺手帮你洗洗吧,也该洗了吧?”
“这不好吧?明天还要穿呢!”
“你穿这个吧,”玛珊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灰色四角裤,“这是我给老公买的,还没穿过,本打算等他回家时送给他,可等他回来,估计到猴年马月了。”
聂雷双手抓住毛巾,不好去接,玛珊善解人意,主动将新内裤挂在晾衣绳上。
“谢谢。”聂雷挤出两个字。
“水温还可以吗?”玛珊蹲下身,伸手试了试盆中的水,“还行,不烫手。”
聂雷的脑子像被原子弹炸过一样,一下子升起无数蘑菇云。他再不解风情,也能读懂那些不言自明的暗示,只要一伸手,就能把这个陌生女人留下,但仅存的一点理性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否则,对不起申屠嘉嘉。颅内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念头说,你他妈的在亵渎爱情,一个念头说,你他妈的是男人吗?诚是天人交战。说也奇怪,他和申屠嘉嘉没有确定任何关系,顶多有一些小暧昧,却生出忠贞之意,好像脑子只要冒出某些不纯洁不道德的想法,就十恶不赦一样。这该死的封建观念!后来他又仔细掂量过,若没有申屠嘉嘉,他的选择也许不一样,当然,他并不爱那个女人。
“你接着洗吧,我洗衣服去了。”玛珊转身出去,房门隔断目光。
聂雷长出一口气,他缓了缓,三下五除二,擦干净身上的水,取下内裤看了看,从褶皱判断,确实是新的,稍一犹豫,就穿在身上。
推开浴室的门,聂雷端着塑料盆返回左侧的卧室。申屠嘉嘉不在,听声音,她正在右边的卧室逗小女孩。
“锅,”聂雨微微一笑,凑到聂雷跟前,这笑脸中包含深意,“我将才看到这个女娃儿端着脸盆在院子晃悠,左看右看,鬼迷日眼,进了偏房,偏房有浴室,你在浴室搓夹夹,你们俩是不是做那个了?”
“打胡乱说,前后莫得一分钟,能做啥子嘛?”
“莫得一分钟,哈哈,这不就是说她进去了吗?她去干啥子嘛?”
“她要洗衣,吊带背心落在晾衣绳上,去取喽!”
“哦豁!方脑壳哦,我咋碰不到这好事?”聂雨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就晓得冲壳子!”聂雷一笑,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就是个嘴炮,若真的换成他,绝对“呆若木鸡”。他蹑手蹑脚来到右边的卧室,申屠嘉嘉正坐在床上逗小女孩,头发黑亮黑亮的。听到脚步声,申屠嘉嘉扭头瞅了一眼,又回头继续逗小孩。
“你喜欢小孩?”
“肉嘟嘟的,谁不喜欢啊?”
聂雷没有回答,而是站在申屠嘉嘉身后,伸手拈起她的一绺头发,凑上去嗅了嗅,闭上眼,沉醉其中,像个变态,又想起刚才在浴室的情形,情不能已,想对申屠嘉嘉做些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的头发好香。”
申屠嘉嘉突然站起来,踮起脚,凑到聂雷耳边,低声说:“你没觉得这个人很怪?”
“咋怪了?”
“早餐晚餐的时候,她只接你的话,甚至没话找话,而且面带微笑,和我说话时,笑容就没了。好在我们只住一天,明天就走了。”
“你太敏感了吧?”聂雷装傻充愣,却暗暗佩服申屠嘉嘉眼睛毒辣,真怀疑她眼睛装了显微镜,这么微妙的心理波动都能发现。若非玛珊没经允许擅闯浴室,他绝对察觉不出。
“哼,她反复说自己老公不在家,一年才回来一趟,什么意思?不就在给你暗示吗?幸亏你脑袋不开窍!”
“如果我开窍了呢?”
“我会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见你。”申屠嘉嘉正色说。
玛珊洗完衣服,抓捏着一条毛巾回屋,见到聂雷,表情平静,宛如狂风刮过沙漠,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们都知道,沙海的波涛早已翻滚移位,不复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