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雷粗略估算,照这种速度,敌人要到达宅子至少需要五分钟,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想及此,便抹身跑回卧室,晃醒萎靡不振的申屠嘉嘉和聂雨,挎上枪,就往外走。申屠嘉嘉脸红耳热,头重脚轻走路不稳,是发烧的迹象,而聂雨则头昏脑涨,无精打采,面白如纸。采茶老妇看出来聂雷是主事者,且头脑清醒,便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小青酱,你们现在要离开,一定会让人家抓到,不如先在储藏间躲一躲。”
“储藏间在哪里?”
“就在屋子里。”
老妇人来到堂屋的东北角,扯动塑料袋,挪开一堆茶菁,茶菁下是一块木质地板,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地板抠开,露出一个仅能容身的洞口,黑魆魆的,看不见任何光景。聂雷拿出打火机,打着火,顺着一个木质斜梯缓缓走下去,梯子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紧跟着申屠嘉嘉和聂雨也走下来。他们困得睁不开眼,但也猜到缘由,无非是敌人追来了。聂雷借着火光四下观望,储藏室内高两米,刚好不用弓着腰,室内堆放着一袋袋炒制好的茶叶,清香四溢,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板凳,板凳上垫着一张当地的旧报纸。
储藏室内冷飕飕的,聂雷才吃过热腾腾的米饭,扛得住,申屠嘉嘉不行,正在踌躇,老妇人又递下一块红色的涤纶旧毛毯。聂雷将旧毯子像蚕茧一样紧裹在申屠嘉嘉的身上,让她坐小板凳,他和聂雨蹲在两侧。申屠嘉嘉闭着眼,歪着头靠在聂雷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聂雨在这种环境下倒是清醒不少。半晌,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从地板上面传来,毫无疑问,老鬼他们进入了屋子。
今天清晨,五组组长老鬼带着两名安保在山脚搜索,边嚼面包边顺着山坡向山顶爬,本打算搜完这一片再跟阎春晖会合。没想到,在半山腰发现灰堆,用手一试,尚有余温。老鬼高兴得眉飞色舞,目标就在附近,很可能已越过这道山梁,到了山的另一边。老鬼越想越开心,几口吞下黄油油的牛角包,又喝了口矿泉水,整个人像充了电,每走一步恨不得从地面弹起来。爬到山顶,直起腰,老鬼看到一片清香弥漫的绿波涛,仿佛自天边倾泻下来,有茶园就有茶农,有茶农就有房屋。曙光已现,老鬼带头沿着茶树大跨步前进,直到下山时看到茶农夫妇的宅子。
一进屋,老鬼就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鸡肉烂饭,芭蕉叶上还摆着两块芋头,一对上了年纪的茶农正在拾掇。
“大娘,有没有看到两男一女?二十来岁。”老鬼问。
“没见过。”
老鬼四下扫视一番,又去了一趟左右卧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比如为什么要在卧室的床上铺一块塑料袋?为什么老夫妇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冒昧闯入丝毫不感到惊讶?至少应该询问几句吧。但这种质疑又不能当作依据,他决定再看看。
“大娘,我们走了那么长的山路,饿坏了,这两碗饭能让给我们吃吗?”
“吃吧,小青酱,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老鬼掏出一张发皱的百元人民币递给农妇,农妇没有推辞,接过来揣进兜里。老鬼又要了一只空碗,将两碗烂饭匀成三碗,然后坐在刚才聂雷坐过的板凳上,端起饭碗,滋溜滋溜喝了个痛快。两名安保也蹲下身,将步枪斜靠在桌沿上,狼吞虎咽。热饭就是比冰凉的牛角包好吃,暖胃,微辣微酸的凉拌菜更是脆爽下饭,简直比大鱼大肉的滋味还美,为啥小时候就那么羡慕别人家过年吃红烧猪蹄子呢?
一碗热粥下肚,浑身舒畅,老鬼抹抹嘴,心满意足,拎起钢管,站起身四处扫视一番。直觉告诉他这座宅子肯定有猫腻,茶农夫妻心里绝对有鬼,聂雷三人有九成可能藏在宅子的某个地方,要抓人最好不要来硬的,免得搜不到脸上难看。守株待兔,他脑子冒出来一个主意,躲在暗处盯着,聂雷一旦冒出头来,就来个活捉。
见老鬼要走,茶农老汉起身送客,而农妇弯着腰拾掇碗筷。临走前,老鬼长吁一口气,他撩开帘子,还没迈出门槛,恍惚听到身后某个地方传来一声打喷嚏的动响。老鬼打了一个激灵,他百分之百确定不是那农妇打的,确切地说,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他转过身,正要和茶农夫妇交涉,已先于老鬼走出门外的安保扒开门帘探进一个脑袋提醒:“有人来了。”
老鬼撩开帘子往外一瞧,是佤东科技的六个人,此时,已大摇大摆走进院子,带头的是司文钊和山猫。双方没有直接交流过,但老鬼听阎春晖介绍过他们的来历,在追击聂雷的途中双方曾偶遇一次,都是假装没看见,把对方当作空气,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心里都有所防备。虽然彼此达成口头协议,谁又能敢担保对方说话算话表里如一呢?
老鬼有些担心,万一他们把聂雷三人搜到,那不是到嘴的鸭子拱手让给别人了吗?虽然他们口头表示只抓女人,但如果有机会,尤其是他们手里也有家伙,会不会改变主意?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在老鬼脑子冒出来,随即脱口而出:“妈的,没搜到,走了走了!”
虽嘴上说要走,老鬼却没着急动地方,只是挪了挪身子,给司文钊和山猫让出门来。若无必要,尽量不要主动制造冲突,这是阎春晖的指示。
司文钊和山猫假装没听到,撩帘子走进堂屋,一下子多出六个人,空间显得逼仄了。见桌上摆着空碗,锅里饭香扑鼻,司文钊和山猫顿感饥饿,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司文钊先问老妇有没有见过两男一女,得到否定回答,又溜溜达达先在东西卧房转了两遭,没发现可疑之处。实际上,他还是下意识受到老鬼那句话的影响,没仔细搜查,毕竟老鬼也说没搜到,他就想吃口热饭。
“大婶,能不能做几碗饭?给钱的。”司文钊说。
茶农夫妇见新来的客人也是满腿泥点子,手中拎着钢管,也有配枪的,但绿军装的制式有所不同,口音也有差异,且双方无交流,料想不是一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