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微笑着接过司文钊递过来的二百块钱，爽快答应。堂屋内很快有叮叮当当想起锅碗瓢盆碰撞的杂响，大米、青菜与鸡肉加热后激发出来的脂肪族、芳香族有机化合物瞬间弥漫所有的空间，刺激着人的嗅觉细胞。司文钊、山猫和苏仔围着桌子坐下，每人前面各放着一只碗。茶农夫妇厨房只有三只碗，六个人注定要分两拨。
半晌，鸡肉烂饭熟了，香气四溢，农妇掀开锅盖，盛出三碗饭，排在方桌上。司文钊双手将一碗饭推到山猫面前，又端一碗放在自己面前。烂饭有点烫，一时无处下嘴。几个人抓着筷子反复搅动，使烂饭降温。
“猫哥，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和侯总的恩怨，听过一耳朵，还没解决吗？”司文钊说。
“解决他娘的蛋，”山猫本来表情平静，闻言色变，“你来得晚，有些事不知道，这白痴处处跟老子作对，老子为公司的利益，好心提建议，结果他不把老子当回事，干！”
“你是副总，他是正的，有些事能忍就忍，学古人卧薪尝胆，待时机成熟再干他。”
“正职又怎样？老子是老板提拔上来的，对老板负责，跟他没关系，凭什么忍？”
“我听说他是公司创始人之一，有股份，和老板关系不错。”
“哼，你看问题太表面了，”山猫夹住一块鸡肉塞嘴里，“你以为老板干吗提拔我？分权懂不懂？老板早就看不惯他了。关系是会变化的嘛，当初好，不代表现在还好。”
“为啥关系变坏了？想不通。”
“坦白讲，就是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山猫唱出来，“我跟你讲，你来不久，多学多问，有困难跟我说，我上面就是老板，任何事情都能摆平。我山猫就重义气，知道这疤怎么来的吗？为兄弟出头，拼刀子拼出来的。”山猫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蜈蚣形刀疤。
司文钊听得出来，山猫在拉拢他，以壮大己方势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会分山头，有山头就有争夺较量，你死我活，成王败寇，当然，没秩序的地方是要讲义气的，至少口头上要讲。
此时聂雷急得手心冒汗，上面又传来新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初步判断是司文钊和山猫等人。他奇怪为何老鬼等人没有反应，如双方发生冲突那再好不过了，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才能得利。刚才申屠嘉嘉的喷嚏吓他一跳，不知上面的人是否听到，尽管申屠嘉嘉用手捂着。没办法，有些事如怀孕、咳嗽、喷嚏是瞒不住的。而申屠嘉嘉颇感自责，她抓住毯子，毯子上铺着一张纸巾，打算再打喷嚏便用毯子紧紧捂住。
聂雨本来清醒了不少，但毕竟长时间没有进食，体能不足。他蹲下身，双手抱臂，瑟瑟发抖，上下牙打架，也是毒瘾症状之一，比申屠嘉嘉还严重。申屠嘉嘉分开毯子，想给聂雨披上，聂雷拦住，他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申屠嘉嘉的鼻子。申屠嘉嘉受凉会打喷嚏，而聂雨不会，虽然也许弟弟更需要，但喷嚏会引来麻烦，至少眼下申屠嘉嘉的保暖更为重要。聂雷不忍，弯着虾米腰来到弟弟身边，将聂雨揽在怀里。他们仨有个共同的想法，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老鬼和司文钊赶紧离开，否则身体就扛不住了。
茶农夫妇比他们更着急，也听到了申屠嘉嘉的喷嚏声，尽管不太大，老鬼有没有听到？距离不远，完全可能，如果露馅，搜出来，他们夫妻会不会受连累？本来只是顺手帮个忙，总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吧？可事已至此，马入夹道，不能回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茶农老汉趁所有人没注意，用手狠狠戳了戳老妇，大概是埋怨她做烂好人给他们招来了灾祸，而老妇假装没在意，却面露惭色。
在司文钊山猫吃饭的罅隙，老汉撩开竹帘子来到西卧房，西卧内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堆满各种杂物，锤子、扳手、锯子之类的。床旁边是一只旧立柜，他踮起脚尖伸手在衣柜顶上取下一支双管猎枪，检查了一下，又拉开旁边的抽屉，露出一只铁盒子，盒子内整齐地排列着五号电池大小的霰弹，他取出两枚，塞进后膛。正在这时，妻子走进来，见状顿时吓得变了颜色，跨步上前一把夺过来，用手指指枪，又指指外面，狠狠瞪了老汉一眼。老汉低声说，他只是做好准备，以防万一，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老汉夺过妻子手中的枪，重新放回柜子顶部，不同的是，猎枪装上了子弹。
茶农夫妇走出卧房。一位穿绿军装等着吃饭的安保说，门外的三个人已经走了。山猫边嚼鸡肉边说，那也得防备着，估计是大陆仔，咱们很少打交道，谁知道他们背后搞什么鬼？金三角地区可没规则，有钱有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司文钊说，如果他们是大陆的，那嘉嘉身边的那俩小子大概也是大陆的！苏仔说，如果真的抓住那俩小子，还真的交给外面那些人啊？山猫说，你白痴啊，口头契约，还不全看这张嘴？看他们出什么价钱咯，价钱合适都好说。再说，他们抓住申屠嘉嘉也未必给我们。
茶农老夫妻听了一耳朵，撩开门帘扒了扒头，在屋外徘徊的老鬼等人果然已悄悄离开。夫妻俩不知道，老鬼并未走远。他们本打算等一等，看司文钊和山猫吃完后有什么动作，免得便宜让对方捡走。但对方在屋内吃饭，他们在屋外候着，未免减了气势，短人家半头，为了脸面，以退为进，权且找个地方暗中观察。此刻，他们正躲在一处灌木丛生的小山坡，盯住这所宅院，像猫蹲鼠洞。
“你们有没有听到打喷嚏的声音？还是个女人。”老鬼问。
“没有。”一个安保回答。
“妈的，难道我听错了？不对，你们当时在外面，隔着一层帘子，听不到很正常。猎物一定在房子里。”
“要不要告诉阎盘长？支援一下。”
“没必要，抓到再说，否则功劳就成人家的了。对了，暂时先别开对讲耳麦。”
“要是猎物被他们抓走咋办？”
“双方有口头协议，直接要人，不给就动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