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何萤放在小满身上的手微微发抖，尽管她已经竭力克制了，却没有任何作用。
小满现在的状况让她根本没办法淡定，她之前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担心小满会就这样离开自己。
之前小满每一次出现意外，她都坚信小满一定可以坚持过来，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从小满看到她时满心欢喜到突然发病，不到两个小时。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老人常说的回光返照，一阵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妈妈……”
小满虚弱地半睁着眼睛，路灯斑驳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让她原本就憔悴的脸越发苍白虚弱。
“妈妈在，小满，妈妈在。”
何萤哽咽出声，即使都这样了，她也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我爱你。”
小满眼里闪着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晶莹剔透。
“妈妈也爱你，妈妈最爱你，小满，妈妈最爱你。”
何萤弓着腰，抱着她，“答应妈妈，永远不要离开妈妈好不好？”
前面的秦樾始终眉头紧蹙，面色沉毅，仪表盘上显示着车速已经到了一百五，即使这样，他仍旧觉得速度太慢了。
“妈妈，你可以跟秦叔叔结婚吗？”
小满眉头都拧成了一团，肉眼可见的难受，说话毫无力气，虚弱得像是脱了骨一样。
“妈妈答应你，妈妈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妈妈都答应。”
何萤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听到这个回答，小满总算是放心了，缓缓松了一口气。
“秦叔叔，你听到了吗？妈妈愿意嫁给你了。”
小满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车里可以清楚地传进秦樾的耳朵里。
“叔叔听到了。”
秦樾沉声回道：“到时候你当花童好不好？”
“好啊。”
小满爽快答应，眼里充满了憧憬，似是已经看到了两人结婚时的画面。
“妈妈，到时候你再跟我生一个弟弟好不好？”
这话，何萤似曾听过。
曾几何时，小满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妈妈，你再生一个我这样的吧，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代替我陪着你了。”
“那你要答应我帮忙一起陪着弟弟长大。”
何萤连连点头答应，却字字透露着要小满活着。
梁城池早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车子刚停稳，车门便从外面被打开，梁城池迅速抱出小满把她放到推车上。
匆忙的脚步杂乱无章，提醒着情况的紧急。
“病人家属在外面等候。”
随着护士一句话，小满被推进去，可是在即将被推进去的那一刻，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突然抓住了何萤的小拇指。
何萤看着病床上的小满，忍着崩溃俯身安慰道：“满满乖，妈妈在外面等你。”
小满戴着呼吸机，呼吸起来有些困难，此时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心脏给弟弟……”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何萤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
“好不好？”
见她不回答，小满哀哀地看着她，随即染上请求的神色：“求求你，妈妈……”
一边的梁城池也沉默了。
可是不等何萤回答，小满身体突然从病床上弹了起来，随即又跌回床上，开始剧烈抽搐。
“病人出现室颤。”
随着医生一句话，小满立马被推了进去，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何萤双腿一软，猝然摔倒在地。
秦樾快步上前，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刻将她捞回了怀里。
何萤想哭，强烈的抽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做梦都没想到，把心脏给林子睿，竟然成了小满最后的遗愿。
“小满会没事的，我们要相信她。”
此时此刻，许是再多的安慰都成了苍白无力的术语，秦樾话不多，却也只能寄托这样的期盼。
这五年来，小满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送进抢救室了。
每一次进抢救室，何萤都如同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
不到十分钟，第一份病危通知书送了出来，何萤签字的时候手抖如筛糠。
十分钟后，第二份病危通知书被送出来。
何萤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秦樾代为签字，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
何萤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苦苦哀求上天再给小满一次机会。
医院的信徒永远比教堂多，也永远比教堂要虔诚。
他们求的是家人的生！
纵使她一句话不说，却足以让人身心俱碎。
此时此刻，她是母亲，是一个濒死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取孩子的生的母亲。
何萤不知道等了多久，双腿早已经麻木，那扇大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随着“啪嗒”一声，何萤倏地抬起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城池。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跪着上前，一把抓住无菌服：“小满，小满……”
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失了声。
她急得直掉眼泪，孩子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那种要失去心头肉的恐惧实在是太强烈了。
梁城池眼神凉凉地看着面前早已经心神俱碎的何萤，用力吸了一口气，“进去看看她吧。”
“进去看看她吧。”
多么平淡的一句话，若是换在其他场合，她一定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里是抢救室门口。
病人没有出来，而是被留在了里面。
她惊慌失措地望着梁城池，死劲儿咬着牙，想说话，一团气却郁结于心，让她说不出话来。
梁城池让到一边，看了秦樾一眼。
秦樾会意，弯腰将何萤扶起来。
从门口进去，不到五米，何萤却觉得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病床上，冰冷的仪器下，是瘦弱不堪的小满。
她身上插满了的管子，戴着呼吸机，眼皮只睁了一半，如果不是旁边仪器上传来均匀的声音，何萤根本无法判断她此时此刻是否还有知觉。
何萤站在她身边，缓缓抬起手，抖如筛糠，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另一只手紧紧按着心口，想要缓解心脏深处传来的疼痛。
“满满，是妈妈……”
话刚开口，眼泪便如雨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