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
何萤喉咙里的颤音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只想要去抚摸小满的手不停的抖动，她急忙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腕，想要让自己的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
小小的脸上被各种仪器挡住了一大半，何萤把手收回来，扶着病床上的扶手。
小满眼皮动了一下，何萤看到她的瞳孔缩了缩，似是看着自己。
“满满，妈妈在这儿。”
何萤喜出望外，赶忙凑近了些，“你好好看看妈妈，下一辈子一定要来找妈妈好不好？”
她想让在小满面前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可是拼尽全力挤出来的笑，却比哭都还要难看。
小满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何萤，继而目光缓缓后移，看向站在何萤身后的秦樾。
秦樾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声承诺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妈妈。”
小满嘴里插着管子，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当她再次看向何萤的时候，眼里却充满了请求。
“小满刚在就一直在请求我答应把心脏移植给林子睿。”
梁城池的声音在何萤身后响起，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后，梁城池再次开口提醒道：“何萤，你如果答应，我马上联系李思。”
小满这一次病得突然，李思那边肯定不知道。
何萤陷入两难，此时此刻小满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同意，可是让她把自己女儿的心脏捐给小三的儿子，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答应吧。”
秦樾的声音沉沉响起。
何萤肩膀猛地一颤，便听得他继续道：“这是小满最后的请求了。”
在被推进来之前，小满抓着何萤的手，请求何萤答应，何萤没有松口。
可是事到如今，小满已处于弥留之际，何萤若是再不松口，小满肯定难以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萤，不要让小满留下遗憾。”
也不要让她自己留有遗憾。
秦樾的劝说无疑是有用的，看到何萤有所动摇，梁城池看着秦樾的眼神变得些许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或许在想，有的时候，新欢确实抵不过旧爱吧。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秦樾跟何萤的关系的，两人是大学时的恋人，后来分开，一开始他只觉得秦樾对何萤有意，可是后来接触多了，便发现，何萤对秦樾何尝没有情？
何萤终究还是妥协了，她实在是做不到让小满带着遗憾离开。
虽然她不知道小满为什么突然坚持要把自己的心脏给林子睿，但是她却知道，小满肯定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李思接到何萤电话的时候也在医院，而且是跟何萤在同一个医院。
“心脏移植需要及时进行，你最好马上到医院来，带着林子睿。”
何萤语气很冷，不带丝毫感情，若是真的要说情绪，便只有恨。
李思僵站在原地，似是还没有从何萤刚才说的话里反应过来。
“小满她……”
话未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李思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直没有动，睁大了眼睛看着病床上的林子睿，脑子嗡嗡作响。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她突然破涕而笑，看着林子睿又笑又哭。
笑的是林子睿终于有救了。
哭的是小满终究是没能扛过去。
整整一个晚上，何萤都不曾闭眼，寸步不离的守在小满身边。
隔壁病房，李思也寸步不离地守着林子睿。
说来也可笑，她曾经那么歇斯底里地放下狠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救林子睿。
而如今，林子睿正在等着小满咽下最后一口气。
梁城池说可以现在进行移植，但是他不建议。
何萤也不答应。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只要小满一咽气，马上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曾经何萤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此时正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老天爷好像很喜欢开玩笑，人们越害怕失去什么，他就越是要夺走什么。
天刚破晓，何萤感觉到小满的手动了一下，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
她立马清醒，不过短短几秒，随着“嘀”的一声，何萤心脏似是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她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巨大的耳鸣席卷着她，像是溺进了水里，她怔愣地看着小满，直到医生进来，将小满往外推，她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失去小满了。
她开始上前阻止，开始抓住病床，开始哭喊，可是人声哭声劝说声，她一个字都听不到，她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窒息，绝望……
秦樾从后面抱住她，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可是何萤听不到他的安慰，她在他怀里不停挣扎，她咬他的手臂，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地血槽，秦樾却始终像一道坚不可摧的贴墙，岿然不动。
再后来，她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如果能就这样死去多好，她唯一的牵挂没有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小满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何萤一醒便冲出病房，看到的是已经做完手术正在重症监护室的林子睿，以及守在外面的李思。
看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何萤，李思立马站起来，看着她，几次张嘴，几次欲言又止。
何萤像是没有看到她一眼，如死水般的目光从她身上飘过，转身离开了。
是秦樾牵着她的手，他要带她去看小满。
太平间里，小小的身躯，胸膛是刚缝合好的伤口，面色安详地的躺在那里。
“你说，她明明那么怕疼，那么爱美，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个决定是：把心脏给林子睿。
何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没有了任何生气。
“她太善良了，像你一样。”
秦樾的声音很轻，却总能抚慰人心。
“我宁愿她不善良。”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拼尽一切力量让小满远离冯秋兰，远离李思，远离所有想要伤害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