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以为何萤会崩溃的时候，她并没有。
梁城池站在门外，没有听到哭天抢地的悲号，也没有听到歇斯底里的呼喊，而是一片死寂。
他几次想要进去，但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在秦樾的陪同下，何萤带着小满的骨灰回了镇上，在路上何萤心里一直都很忐忑，她以为自己回去家里会冷冷清清的，但是当车子刚过桥的时候，她就看到自家门口站了很多人。
一直精神恹恹的何萤猛然坐起来的，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等在自己家门口的父老乡亲。
多年不曾联系的远房亲戚来了，吵过架的叔叔婶婶也都在。
秦樾刚把车停稳，大家就涌上来了，周叔也在，何萤远远看到他站在人群外面，红着眼睛，让何萤心里如同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一半，难受得不行。
“小萤，下来吧。”
之前素来看不起何启明因而从不跟他们来往的二叔站在车门前撑着黑伞，态度温和。
何萤紧紧抱着盖着黑布的骨灰盒，看着所有人都红着眼眶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松了那么一分。
只有在小镇上才会有的现象，一家有事，所有人都会来帮忙，哪怕之前有恩怨，也会在这个时候放下前嫌。
各个地方风俗不一样，小孩子去世有小孩子的一套规矩，何萤不懂，但是镇上老人懂。
小满的葬礼定在三天后，这期间，家家户户，每天至少会派一个人过来帮忙或者陪着，以至于灵堂前从不是冷清的。
“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守着。”
相比于何萤的憔悴，秦樾眼下虽有淤青，却比何萤要好得多。
他在何萤身边坐下，柔声劝道。
何萤回头，对上他那双因为休息不够而布满血丝的双眸，目光柔和却坚毅。
秦樾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陪着黑色西裤，一尘不染，亦没有半点褶皱。
在外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是秦家独子，是永远活在人们茶余饭后欣羡的谈话中的人，却为了何萤甘愿辛苦至此，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册。
大家是羡慕的，却也是看不明白的。
为何那么优秀的人会看上结过婚有过孩子的何萤。
“我不累。”
何萤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牵扯着脸颊，疼得厉害。
可是，她舍不得走。
“那就在这里休息。”
秦樾说着，回头让周叔去拿床薄毯过来。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对于何萤来说，却是她这一生中最煎熬的三天。
她每时每刻都心慌得不行，她害怕葬礼的到来，害怕送小满下葬。
下葬那天，她仍旧没有哭，只是站在秦樾身侧，看着泥土一铲一铲盖住小小的棺材，看着那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再次归为尘土。
身后传来呜咽声，抽泣声，她还是没哭。
葬礼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何萤还站在原地，没有知觉，没有反应。
一束菊花被轻轻放到墓碑前，何萤看着突然出现的严铭，并没有感到惊讶，甚至，没有说话。
严铭摘下墨镜，回头看向站在伞下的何萤，神色复杂。
“何萤，我有事情跟你说。”
他本来是想赶在早上过来，想要送小满最后一程的，但是秦刚那边的事情硬是拖到现在才结束。
他是想在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何萤一个交代。
何萤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随即缓缓转身，往外走去。
墓园外面的亭子里，何萤坐在石桌前，看着小满墓地所在的方向。
“秦刚全都承认了。”
严铭说完这句话，专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何萤的反应。
毫无意外，她面上仍旧毫无波澜。
两个月前，何叔发现林霄出轨，在林霄去跟你送钱的那天晚上，他一直都跟着林霄，亲眼看到林霄给你钱，亲眼看到林霄去找秦刚，那把匕首是他带去的，他本来是想去威胁林霄，却不曾想就在他拦下林霄，想要跟他当面对质的时候，秦刚突然开着车出来，撞死了林霄。”
严铭说着点了一支烟，继续道：“当时何叔在场，秦刚用你和小满威胁他，让他帮忙隐瞒，并且给了他一笔钱，也就是你陆陆续续收到的那笔钱，何叔被害那天，本来是想去找秦刚商量这件事情，说他想回家了，但是答应会保守秘密，两人意见不合，发生争执，秦刚便把何叔骗到山上，想要杀人焚尸，却不曾想遇到了上山晨练的秦樾，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何萤放在的手用力捏着裤子，指甲似是要陷到里面去了。
严铭继续抽完一支烟，继续开口。
从严铭口中，何萤彻底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刚一直都看不起林霄，对他深恶痛绝，恨他欺骗自己女儿，害了自己女儿，那天晚上，林霄本来是想去用他亲眼看到的事情威胁秦刚，让他给自己一笔封口费，秦刚不想夜长梦多，决定杀人灭口。
“林霄威胁秦刚的事情是他看到了秦刚杀害我母亲的全过程这件事情吧？”
秦樾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严铭看向他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他周围的温度骤降。
“你早就猜到了？”
严铭惊愕之余，又问：“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也不止这一件事情，还有他行贿以及一些不正当交易。”
见秦樾不回答，严铭继续道：“你母亲那个时候虽然情况很不好，但是秦刚担心她会一直拖下去，迟迟不死，所以在你母亲跟你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把她的药打落在地，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才离开的。”
秦刚之所以要杀孟雅娴，是想让工程快点动工，好拿到工程款，拿到工程款的目的是为了跟林子睿治病，以及填补公司的亏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秦樾会突然回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而且小满的心脏，是他一开始就惦记上了的。
“李思知道吗？秦刚做的这些事情。”
等严铭把来龙去脉都说完，一直沉默的何萤终于开了口。
“李思不知道秦刚为了她和林子睿做了这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一点，严铭没有半点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