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穗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声质问，依旧沉浸在那遥远的记忆当中。
“当时门主恰巧路过一个村庄，碰到强盗屠村，你带着十几个稚童躲在地窖里，当时你的眼神里充满杀意，就好像狼崽子一样。”
“可能就是你这一份拔刀见血的狠劲，让你入了宗门，屡建奇功。”
“这……你……”梅旭眼中渐渐闪出丝丝泪痕，他好像也沉浸在这样的回忆当中。
“我还记得那时在玄都峰采药，碰上了猛虎来袭，你当时以命相搏，救了门主一命，可那虎爪拍在你的脊背之上，你肩胛骨碎裂，现在应该还有疤痕。”
当年在玄都峰盛的事情，只有他跟门主两人知晓。
听到颜穗雨的回忆，梅旭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晓？”
颜穗雨也不说话，她随手用柳条蘸了茶水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标记别人可能不认得，可是梅旭再熟悉不过，这是他们宗门的暗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印记。
而颜穗雨现在画的正是门主所用的五铢钱。
刚刚确实是他大意，此时的屏气凝神，掐指细算。
越算越觉得心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等他掐算完毕，扑通一声跪在颜穗雨面前。
“门主，您怎会在此？又为何换了一副样貌？这分明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颜穗雨用柳条扫去了地上的印记，她只是笑了笑。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用自身献祭，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重生在这孤女身上。
她原本被下了剧毒，命不久矣。
我跟她之间因缘际会，也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梅旭就这样跪在地上静静聆听。
他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向来深信不疑。
可对于门主所说转世重生，他觉得不够贴切，在私底下他则是认为这分明就是借尸还魂。
“门主吉人自有天相，弟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您的尊容。”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如果换作别人，颜穗雨可能怀疑他在讽刺自己的容貌。
可梅旭说出这样的话，她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引魂针的毒是你下的，是不是？”
问到这，梅旭的神色有些闪烁。
“是，当初整个宗门覆灭，我也是委曲求全，恰巧碰到相府夫人托人寻一味在娘胎里就能用的毒药，我当时身边只带了引魂针。”
“呵……原来我跟这女娃娃的因果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我现在又黑又丑，说不定是替她还这十几年的冤情。”
听到颜穗雨这样讲，梅旭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门主恕罪，弟子实在不知十几年后您会在子女身上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梅旭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恨不得直接咬下自己的舌头。
可是颜穗雨却并没有怪他，她依旧笑得灿烂。
“说得对，我可不就是个借尸还魂的老鬼，你这形容倒是贴切得很，欠了的债总要还了，因果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原地飞升。”
颜穗雨深知她与这具身体的牵绊。
如今说这些话，听着是在安慰梅旭，实则是在安慰她自己。
“门主，这些年在相府受尽屈辱，要不要我帮你把那些老东西都做掉？还有那位二小姐，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这些话的时候，梅旭眼角赤红。
颜穗雨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站了起来。
“你和从前倒是没什么不同，唯一一点是你再不是那个带领着十几个孤儿奋力保命的少年，不知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变得嗜杀成性？”
这句话完全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点明事实。
可是听在梅旭耳中，却好像一把尖刀扎在心头。
这十几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门主教训的是属下一定收敛戾气。”
“医者父母心，虽然咱们玄医们也善用毒，但终归是为了探求更好的医治方法，你一直资质卓绝，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份天赋。”
梅旭虽然点头称是，可心中却有不服。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看你昨天跟白氏有联络。”
“门主明察……”
“现在可没有什么门主，我只是谨王妃，以后称呼我王妃便是。”
梅旭听了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白氏昨天来是给我送供奉，这些年我没少帮她做事，她也每个月给我一些银钱，只不过我并没有乱花，都存了起来，为着以后重振宗门做准备。”
颜穗雨完全不怀疑他对玄医门的忠心。
只是她总觉得这个人跟从前不同。
可仔细想想她又淡然一笑。
她都已经神形俱灭，唯有这一缕残魂寄托在这残破的躯体之上。
又为何要求自己的门人依旧如从前一样，有一片赤子之心。
“该跟她联络，你还联络，有你做内应，想要知道他们的计划，简直是事半功倍。”
梅旭心头一喜，马上要点头称是。
复仇还是他心中的第一要务，他并不想因为跟主子相认而做过多的改变。
但显然，颜穗雨看透了他这点小心思。
“再有就是我不希望你跟他们有过多牵扯，你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脱身。”
“可是王妃……”
“没有什么可是，我现在是谨王妃，你大可回到我身边来，我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颜穗雨的话透着笃定，就和从前一样，不容任何人质疑忤逆。
梅旭对于玄医门主的惧怕和尊敬是由骨子里渗透向外。
此时既认了颜穗雨的身份，他也只能低目垂眸，无条件的服从。
两个人商议得差不多，随即上前打开了大门。
门外，萧行轩覆手而立，显然对他们刚刚在院子里面说了什么好像并不感兴趣。
“王爷，这位是从前给我医病的神医，我那些解毒的法子也都是他教的，只不过时隔多年，当时我还小，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如今相认，不知王爷能不能把他请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