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说是人生第一次遇上民事纠纷,能来衙门走一遭,也算是涨涨见识了。
只是没想到这幽都城的衙门竟会在如此远的地方,与皇宫倒是南北对称,一个在西北方向,一个则在东南方向。还好文匆匆坐的是马车,要不然非得走死不可。
樊爷一行就有些可怜,五六个人只搭了个两轮板车,一路赶着一匹马跟过来,到地儿,后面还有几个气喘吁吁的人跑着跟上来,貌似是板车坐不下,几人轮流换着跟车跑。
看他们,也不像是有钱的骗子,否则,不能如此委屈了自家弟兄,只雇一个板车穿越半个城来打官司。
如此大费周折来衙门,文匆匆不觉恍惚,自己倒像是个假冒伪劣。
幽都城的父母官,长了一副公正的样子,做起事来也是没得说,慢条斯理,沉着持重,不愧是京城脚下的官员,素质就是不一样。
在这样的父母官面前打官司,文匆匆也放心。当两人都将房契呈上公堂之时,真假立见分晓。
结果并没有如文匆匆想的那样,一番查验,证实她手里拿着的地契才是假的。
“青天大老爷,您再看看,怎么可能呢。”文匆匆十分怀疑那个坐在公堂上的父母官是近视。
官老爷瞧着五十来岁的样子,古板的脸布满了纵横错落的皱纹,当听到自己被质疑时,一下子不高兴了,立刻耷拉起脸,微微一撅嘴,“来来来,你瞧瞧。”
一边说着,两只手同时举起地契,“女公子,你的地契,只有签字和印章,你瞧瞧人家的地契,不仅有签字印章,还有手印画押,更何况,在条文里还明确写了,甲乙双方姓什名谁。女公子,你倒来说说,钱员外赠予你,为何没署名啊。”
文匆匆刚张口又闭了嘴,她总不能说是钦天监的少司看风水所得吧,这明显是给权烛辛挖坑。
可如果不说,又如何证明这张地契的真实性,总不会是那个钱员外,拿一张假地契糊弄人吧。
“你不说,那你来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张地契的。”官老爷说着手指向樊爷问道。
樊爷收起之前那副地痞流氓的劲儿,双手抱拳,礼貌的回道,“钱诚钱老员外,在我家庄子赌博,输了钱,才将地契抵押给我。先说明啊,我家的场子可是合法的,不信,官老爷可以去调查。”
要说这赌场,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在洛沧国偏偏就是合法化,不过,想在幽都开赌场,就必须服从当地官府的管制,但凡遇到赌博金额高达百两的客户,他们都必须先签订自愿条约,大家和气赌博,不做那种强买强卖的活儿。
樊爷所供职的场子就是幽都城最为正规的赌场,不仅在官府记录在案,也鲜少出现打架斗殴的事。
“嗯,樊爷的场子,我也听过,不假。”官老爷对樊爷还甚是信任,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拿起案上的堂木一拍,“女公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想为自己狡辩,可人家也是证据确凿,在事实面前说再多话都是废话,说不定,招惹官老爷不高兴,当堂就把铺子判给那个樊爷也不一定。
思忖片刻,眼下,只能认栽了。
文匆匆低头不语,官老爷也省得再去追究,提高嗓音道,“好,既然双方无异议,就此结案吧。”
连个总结陈述都没有,就这样结案了,还未等官老爷起身,文匆匆赶忙上前,先是谄媚一笑,转而说道,“大老爷,我那店铺都已经装修完了,今日也已开张,不会……就此歇业吧。”
官老爷随手一摆,颇有些不耐烦,“你们自己先协商,谈不拢,本老爷再出手管。”说完,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的往堂后走去。
“樊爷!”文匆匆这次可强硬不起来了,嬉笑着就迎了上去,低头哈腰的实在没有骨气,又轻声细语的说着,“您要不行行好,将这铺子租给我。”
樊爷不以为然,双手叉腰,一张黝黑的脸扬起,瘪着张嘴,带着怨气道,“怎么,闹到官府了,才承认自己错了?”说话间,跨着大步就要往衙门外走,“想租这商铺,想也别想。”
文匆匆一路小跑跟上前,脸露难处,哭丧着诉起苦来,“樊爷,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在外做生意不容易,上当受骗了不说,还把全部家当都投在了店铺上,您说,要是现在生意黄了,我还,我还怎么活呀。”
哭诉谁还不会,如果时间允许,文匆匆可以编的更惨烈。看樊爷有些不耐烦了,她又加了把劲儿,“哼哧”一声,哭了出来,嚎啕之声感觉都将府衙房梁震的一颤。
这下,樊爷是不能再装作不理了,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安慰。他虽然做的是不被人正眼瞧的买卖,偶尔也做做收账吓人的行当,但也并非是那种逼迫女人的渣男,一看到文匆匆梨花带雨的哭丧着,这心瞬间软了下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面儿上樊爷身后跟着几个小罗罗,瞧着耀武扬威的,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眼下被人这么一求,也颇有为难,轻声叹口气道,“赌场不比别处,这一分一厘都是要计较的,掌柜的盯的紧不说,我下头还有十几口子人等着吃饭。”
如果是故意不愿放手,文匆匆哭闹一番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事实却是,人家也有养家糊口的苦衷。
忙活这么久,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没成想却栽在了商铺上,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正当文匆匆感慨命运多舛之际,樊爷竟将地契拿出,摊在她面前,道,“老板娘,你也别租了,要不直接将这铺子买下来得了!我保证,价格公道,不乱赚你的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成交!”文匆匆瞬间脸晴,一把抓过樊爷手中的地契,没多思量爽快答应了。
就这处地理位置极佳的商铺,没个几千两银子拿不下来,这对于文匆匆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虽然身后有耶律嫮颀和权烛辛,可他们都是已经投过资的主,还有一个亲爹苏勉,却也是个嘴上说的好听,拿钱跟要命一样的吝啬鬼。这几个人是指不上的。
顺势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之前在庸邑之时,从李湛那儿诈来的,一直单独留着,并没有和赈灾的款子混在一起上缴。没想到今日,还派上了用场。
还有些不舍的摩挲着,“这玉佩,可是上等货色,要不是应急,我也不会拿出来。”说着不再留恋,将玉佩往樊爷手臂上一挂,“足够买你那铺子了。”
两人和平完成交易,文匆匆的心也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