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贺氏身边那些个伺候的下人,不是面带凶相,就是坏了心肠。
那个杀了华儿的歹婆子,虽一直辩解,是看中了华儿胳膊上的掐丝银镯,心生了歪念,趁人不备将其害了人命,证据确凿才给她定了杀人越货的罪,其实,说到底也是主子管教不严,才会让这些奴才常存侥幸,爱动邪念。
歹婆子亦如此,这苍云保不齐也是个狠角色。
似水想的出神,脖子一阵一阵往下缩,为了确保以后的日子好过,这个奴婢不能留。
只瞧她,伸手将门推开大步跨出,怔怔立在苍云跟前,瞪着一双瞋目,语气冷淡的说道,“你走吧,我家主子不会收你的。”
苍云似是被吓着了,单薄的身子一颤,一颗小脑袋压得更低了。
“还愣着干嘛,快走啊。”似水说着,上手拽了起来,这一拽不要紧,苍云一个趔趄倒地。
身如飘零的秋叶,只是轻轻风一吹,便东倒西歪没了支撑。
文匆匆隔着一扇门,从缝隙中瞧着热闹,本想看看似水是如何解围此事,没成想,却是火上浇油。好歹人家也是贺氏送来道歉的礼品,即便是摔摔打打也是关起门来的事,现下,全被来往的下人们看在了眼里。
正当苍云柔弱的趴在地上嘤嘤哭泣,权烛辛好巧不巧赶了过来,左胳膊里夹着个四方楠木锦盒,右手拎着一提油纸包的吃食,要不是两手都被占用,说不定,这就要把苍云扶起。
“我的匆匆小姐啊。”权烛辛一路小跑,赶进厢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几日不见嘴角边长起了一层胡渣,看起来老了几岁。
“教训奴才也得把门关上,你看你……”还是一如既往操不完的心,这又伸头往外瞧了瞧。
文匆匆嘴角噙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说道,“我哪儿敢教训奴才,不过,我倒要去问问贺美人,怎么送了个如此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来,以后是她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啊。”
权烛辛自知说不过文匆匆,唉声一跺脚,自个跑出去做起好人来,扶起苍云时,还不忘拍拍她衣衫上的尘土。
文匆匆见此情形歪嘴一笑,想着,之前听到关于权烛辛的流言看来是真的。
要说我们人帅多金的权烛辛,自然不缺乏女子追求,不过,他那一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总是让守着规矩的高门千金望而却步,不过,倒是一批又一批下人宫女前仆后继的没完没了。
其中,有一名为落屏的宫女,自打进了钦天监便成了那里的常驻宫女,任由其他人一波波的走,怎奈人家落屏就能坚守住最后一班岗,俨然一副“流水的宫女,铁打的落屏”。
生人面前权烛辛一派冷漠,可在相熟之人面前不仅是温和许多,骨子里体贴的性子也毫不遮掩,对下人也是如此。落屏得了他的照顾还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这就开始各种得意,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放肆的话也敢说,日子一长,关于钦天监长司与小宫女的浪漫爱情故事便开始在宫中肆意蔓延。
权烛辛对那些流言从不上心,怎奈传的版本越来越多,最后只能找落屏说个清楚。当面锣对面鼓,这么一说不要紧,落屏心里有了疙瘩,当晚就在房梁上挂了一条白绫,叫嚷着没脸再活在世上。
还以为权烛辛跟一般男子一样,瞧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定也就心软了,岂不知,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懒懒看了一眼哭闹寻死觅活的落屏,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指着房梁上的白绫冷冷的说了一句,“自戕之人,终成无根的游魂,别说是下辈子,轮回之道你再无缘。唯一与你作伴的,就是那条白绫。”
悠悠的一句话,像是阎王下的圣令,落屏一听连哭声都不敢再出,而一旁循声来看热闹的下人也都纷纷吓得不敢吱声。
从那日起,权烛辛的女人缘急速下降,即便是派去钦天监伺候的宫女,也都对长司大人所住之处退避三舍,生怕犯了什么忌,被他说成永无超生之日。
权烛辛不自知,依旧对帮助他人乐此不疲。
文匆匆越想越是憋不住笑,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冷面公子行善之后,如何脱身。
果然,当权烛辛要走之时,苍云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身后,像是块膏药粘住了就不撒手。
正所谓,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善后,这时候的权烛辛苦心相劝,可人家就是不听,即便是当个最下贱的奴隶,也定要跟在他身边伺候。
“小姐,您要不要帮帮长司大人。”似水都瞧着可怜,不禁上前问道。
文匆匆还想再多看会儿热闹,也让权烛辛长长记性。
瞧着两人在小院中来来回回纠缠了半晌,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实在没什么新鲜了,文匆匆这才上前做起了和事佬。
权烛辛不愿意收,文匆匆定然也是不会留,至于那贺氏,放出的奴才再收回也忒打脸。这也难怪苍云抓住了权烛辛这条大腿死不撒手,没人为她做主,等待她的就是被送到奴隶市场,供人买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助人一把怎么着也能造五六级浮.屠了,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文匆匆正眼瞧上苍云,小丫头虽然瘦了些,但长相还算清秀,一双清澈丹凤眼让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攻击性,她若是个坏人,定也是那种面善心恶的坏人。
“规矩你都懂,我们不要你,你可就真的没出路了。”文匆匆才不像似水那样,一想来就是凶巴巴的诘问,语气和善,比一般时候说话还要轻柔。
苍云本还胆怯着这位主子是不是跟那位小姐姐一样凶狠不讲理,可一瞧,并非自己所想。
瞬间大胆了些,往地上一跪,爬到文匆匆脚下,拽起她的裙摆,可怜的说道,“天女主子,求您收下奴婢吧。”
“我这里,除了我的贴身丫鬟外,没有稳定职位。”文匆匆扶起她,莞尔一笑,“不过,我可以把你安排在驿站工作,事少,人善,最适合你。”
驿站哪比得上跟在一个主子身边伺候踏实,苍云一听就不愿意,急忙又攀上去哀求着。
文匆匆这个“白脸”唱罢,似水那个“红脸”就此登台,扶着苍云就往院外走,任凭她如何叫喊,无人回应。
权烛辛也稍稍宽下心,依着苍云如此坚定的信念,怕是再讲多少个轮回超生都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