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入秋,若不是院中那棵粗壮的杨树上零星还挂着些泛黄的叶子,地上早已吹的萧索一片,文匆匆怕也无法察觉现下的季候,毕竟,北方的秋日与春季偶有相似。
而具体今日是何年的秋景,便无从考究。
不管过了几个月,还是已过去几年,眼前的李湛依然如初识那般英俊,眉眼间仍然聚着不变的坚毅,即便是少了绫罗绸缎的装扮,风采依旧。文匆匆慢慢的扶上他的脸,掠过棱角分明的下颚,摸着轻薄的胡渣,心里莫名升起难得的喜悦。
如果这只是游戏的设定那该过好,走时不会留恋,分离也不必伤心,现在倒好,竟然在这个世界中付诸真心,一切都收不回来了。
不知为何,心上人明明在眼前却又忍不住的想哭,一行泪落下,接着又是一行,不管怎样这必然是欢喜的泪,可她仍然不愿承认自己的泪腺太过发达,绷着颤抖的嘴唇,倔强的强颜笑起。
李湛细心的帮她擦拭着早已在脸上泛滥的泪水,因长时间做木工的原因,他的手已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只是轻轻拂过便感觉如砂纸般粗糙。
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竟然忘了一件事。李湛兴奋的将她拉到一旁立着的木架旁,上面展示的全都是这些日子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有些物件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瞧出模样,但对于李湛来说,这一切可称之为值得骄傲的事。
“喜不喜欢!”李湛带着几分成就感介绍这些纯手工工艺品。
从初期刚上手时做的一个盘子,到现在都能雕刻观音像,愈加复杂的物品在他手里慢慢也都有了样子。一眼扫过去整整两个架子,足以见证他的成长。
文匆匆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些东西好像都在哪儿见过。曾经的自己可是个收藏癖,值钱的亦或是不值钱的,只要是有趣的都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可不管怎么回忆,记忆里却少有这种木雕刻物品出现。
真是久远啊,想到这些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记得,曾有过一个相似的笔洗,不过,那时的笔洗可是用上好乌木制成,别说是上头肉眼可见的光滑包浆,光是雕刻的一簇荷花那都是栩栩如生。
还有那只茶盏,之前拥有的可是琉璃质地的梅花样式,现在用木头代替,看着虽然笨拙却别有一番田园风味。
其他的物件多多少少都能看到曾经原物的影子,当她看上那盒木质的首饰时,目光再也移不动了,那支细致的步摇、耳坠和手镯,像极了曾在金记高价买下的镇店之宝,没想到,用木头也能雕刻出这些金银首饰,上头的镂空花纹看着依然别致。那时,李湛用它当作嫁妆送给了文匆匆,而今物是人非,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现如今都不知道落入何处。
或许,是在某处千金小姐的闺房,又或者,继续以前的命运,成为某家古董商行的镇店之物,再不然,重归土中,等待下个有缘人挖掘……
文匆匆不再感慨那些自己根本关心不上的事,总之,它们不再属于自己就对了。
“知道你喜欢稀罕玩意,担心你回来看不见那些东西,所以我都给你做出来,瞧瞧,是不是喜欢。”李湛眼中泛着光芒,期待她能喜欢自己做的这些。
虽比不上金银玉器,做工还有待提高,但总算她回来的时候,有些好玩意能陪着她。
何时开始,李湛将文匆匆的兴趣爱好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午夜梦回,他也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可终究也找不到答案。
而对于文匆匆来说,这何尝不是打动人心的礼物,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为一份礼物而感动。没想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会有个如此记挂自己的人,默默做些傻事。
刚刚收回去的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比之前更甚,面对李湛的付出,她有些惭愧。这个世界因为她的涉足而颠倒,眼前的帝王因为她的出现而难以抵抗命运的安排……可自己呢,却贪婪的享受这一切。
李湛看他落泪也慌了,短短的时间已经让她第二次哭泣,“你……你可别哭,本想等你回来让你开心的,可现在……”
“傻瓜。”文匆匆略带气愤的扬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你明明看见我已经死了,可为何还要这样……”
她气的是李湛太过深情,让她的负罪感愈加深重。
试图抱住她,刚伸出的胳膊又被推到一边,李湛知道她是在耍小性子,不觉笑起,“我想着你不会丢下我,每日对上苍祈祷,这不,你还是回来了。没想到,你真是天女!”
“我是天女,是不属于你们世界的天女,这里的一切都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了。”文匆匆越说越激动,脸上还挂着泪,可眼神已经变得愈发犀利,“你本可以让洛沧国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强大的国家,什么辽丹,回鹘,他们无法与你分庭抗礼。十几年或是几十年后,李氏或许能再夺整个天下,可是因为我的出现,这些全变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全丢了,你难道不会恨我吗?”
“我为何要恨你,这只能说明,我们李家再无掌控天下的命。这样的命数,又与你何干。”
李湛能感觉到她此番回来后的不安,以前那个快乐、将琐事抛诸脑后的姑娘,如今也有了烦心事。
伸出去的双臂最终还是环上了文匆匆的肩,然后将她拥入怀,轻缓抚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样的温柔也只有对她时,才会变得如此富有耐心。
“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这又是何苦。谁知道,这样的命运是不是早早的就被写定,我们的相遇,不过是各自人生必然会有的安排。”李湛低头,能清晰闻到她发丝上的清香,竟有种依赖,想就此时间停止。
这哪里是重逢,明明是一堂哲学课,始终纠结于文匆匆心中的疙瘩也慢慢的放下了。是啊,何必庸人自扰,过好当下不才是正确的选择嘛。
文匆匆想就此不顾一切活在当下,可仍然有几分担忧让她不能全然释怀,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该走的路。从今以后,李湛将成为她的全部。
“对了,我要纠正一下你刚才的话。”李湛侧过头宠溺的眼神包围着文匆匆,“走到现在,欣慰的是没有把你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