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夜色很安静,连屋外那棵时不时就要被风吹得沙沙响的四月雪今夜也格外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枝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一双眼睛被泪水浸泡,红肿得十分厉害。
她还是小小声的抽噎着,宋辞也还是抱着她,没舍得放手。
他的声音在这夜色里,越发的温柔:“枝枝,直到此事过后,我才恍然意识到,将你托付给他人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别的人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好你,将你交给谁,都不会比就将你放在我身边更好。”
“哥哥知道错了,往后,再不会说要将你推给他人了,你能原谅哥哥吗?”
林枝还是不太想跟他说话,哭了太久,她的嗓子也几乎无法发声。
她藏在宋辞怀里,迟迟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宋辞心里也在打鼓,却也不敢催她。
林枝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茫然。
她被宋辞抱在怀里,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块他的玄色衣料,还被她的眼泪浸得眼色更深。
她下午的时候,其实还想过很多。
她当时是真的很生气,又很难过。
她想起了自己放在置物格最上方的那叠房契,又冒出了那个念头:干脆走了算了。
从此远离这赋都纷争,也离宋辞远远的,反正他也不需要自己的。
正好手中的铺子、府里的产业,她这段时间以来都交代清楚了,也没什么顾虑了。
待她再好一些,她就可以直接走了。
林枝当时都已经想好了,就去江南,她去岁就想好要去的地方。
可当她被宋辞抱到怀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还是走不了的。
若她舍得,早就一走了之了,根本不会等到这时候。
她其实,根本就离不开宋辞。
哪怕被他伤了心,哪怕很生他的气,哪怕想过无数遍要走,却还是做不到。
攥着宋辞衣角的手指动了动,林枝迟疑着,到底还是伸出来,小心翼翼的抓住了他的手指。
宋辞悬着的心在这一刻也终于落了地,他甚至也有点想哭,眼睛都红了,连忙抱紧了林枝,承诺道:“谢谢你,枝枝,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在一日,便不会再惹你难过,惹你生气了,往后,我也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罪了。”
林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终于开口,嗓音混着眼泪,模糊又沙哑,但宋辞还是听懂了她的话。
她说:“你别胡说八道!”
她这会儿正是敏感的时候,他承诺归承诺,却还是要加一句“只要我还在一日”,林枝听得都快气死了。
他就不能盼着点儿自己好的吗?
她也知道将军百战死,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也不能时常将这话挂在嘴上吧,这不是白白损了福气吗?
宋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顿了顿,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答应她:“好,不说了,你别生气。”
他前所未有的好说话。
林枝又恍惚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她其实还是没有恢复得很好,毕竟躺了那么久,哪儿能一醒来就能恢复到正常的状况。
宋辞也没再开口,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着她又坐了好一会儿,才问她:“感觉好些了吗?我让朝云给你去端碗粥来,你多少吃一些,好不好?”
她躺了小半月,今日醒来又一直都没吃过东西,再加上方才情绪起伏这么大,宋辞担心她的身体会受不住。
林枝也觉得有点饿了,低低的应了声好。
厨房里一直备着吃食,就是怕林枝突然醒来会饿。
朝云很快就端了碗熬得软糯浓稠的红豆粥进来,轻声解释道:“陈太医说姑娘刚醒过来,不宜吃太多荤腥,也不宜吃不易消化的饭食,我就让厨房熬了姑娘爱喝的红豆粥备着,里面还撒了些桂花,姑娘先喝些垫垫肚子,待好些咱们再多做些吃的。”
林枝哑着声音应了声好。
这会儿她已经从宋辞怀里出来了,就靠在床头上坐着。
宋辞刚绞了湿帕子给她擦过脸,但哭过的眼睛根本藏不住。
宋辞将湿的帕子递给朝云,自己拿起那碗粥,仔仔细细的吹凉,才一口一口喂给林枝。
她大病初愈,手上还是没有太多力气,还没办法自己拿碗。
朝云很知趣的没有留下来打扰两位主子,又退到了外间去。
林枝很乖的喝着宋辞喂给她的粥,视线总是忍不住落到他食指上刚被划出来的那道口子上。
那道口子还很新鲜,宋辞已经没有再用布帛包着了,因着方才去给她绞了帕子擦脸,还碰了水,这会儿边缘还有点儿湿,还是有少量的血在往外渗。
她看着看着,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气宋辞不把自己当回事。
“不喝了。”她偏头躲开宋辞又喂过来的粥,一脸不高兴。
宋辞看着碗里还剩大半的红豆粥,顿了顿,还是没有再逼她喝。
她刚醒过来,胃口不好也很正常,多少喝一点垫垫肚子就好了。
他放下碗,才转回头来问她:“怎么了?”
林枝的不高兴实在明显,他很难不注意到。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林枝是又想到了什么,又不高兴了。
林枝又瞟了眼他手指上的伤口,见他仍是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的伤,去上点药啊!”
她到底还是见不得宋辞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即便心里还是不太想同他说话,还是出声了。
宋辞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举起来晃了晃:“这个?”
见林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连忙道:“好,我马上就处理,别生气。”
林枝还是气不过,小声的嘟囔一句:“爱处理不处理,谁要生气?”
还愿意同他闹小脾气就是好的。
宋辞笑了一下,又扬声唤才刚坐下的朝云拿处理外伤的金创药进来。
就一道小口子,他也不用人帮忙,自己熟练的清洗了一下,再上药。
只是他伤的是手指,只剩一只手,也没法儿给自己包扎。
林枝到底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不声不响的拿过朝云刚裁好的那条绢帛,冷着脸给他缠上,又小心的打了个结。
她没什么力气,这结打的也不牢固,原本想解了再重新系一遍,但宋辞抓住她的手阻止了。
“不必,这样就行。”
林枝垂下眼,看着宋辞覆在自己双手上的大手,仍是不太适应。
她眼睫轻轻颤了颤,欲盖弥彰的移开视线,才看到宋辞方才随手放到桌上的刻刀和他方才正在雕刻的东西。
离得不算太近,她看不清宋辞刻的是什么,但又觉得有些眼熟,于是问他:“你方才在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