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如父如兄一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可是,可是……”
她连说了好几个“可是”,然而那心事难言,在嘴边兜兜转转,终于又酸楚万分咽回去,只抱紧双膝,无声呜咽。
陈樱见也不多问,只挨着她坐着,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手在她背后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着。
宋征并非寻常女子,她的悲伤难过,也只是那么短短一刻,很快,她便擦干眼泪抬起头来,除了眼眶有些红肿,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很心虚的样子,将脸搓了又搓,紧张问:“夫人,你看看,还能瞧出来哭过吗?”
陈樱见摇头:“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宋征松了口气,目光闪了几瞬,忽道:“夫人可知我方才为何而哭?”
“可能,是被他们感染到了吧!”陈樱见看向不远处的顾沉寒和楚深。
两个大男人此时正勾肩搭背,在那里又哭又笑,相互取笑对方。
“小瘫子,恭喜你啊,总算熬到这一日了!”
“小废物,也恭喜你,废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挺起腰杆做人了!”
“我都想哭了……”陈樱见看得眼眶发酸,“这一路走来,定然诸多艰辛煎熬,如今也算是拔云见日,原该哭上一场!”
“是啊!”宋征吸吸鼻子,“我正是陪着他们一起哭呢!我们三人可是好兄弟!如今灿之有了你,殿下有了……有了简家姑娘,我真心替你们高兴!殿下疼我,关心我的婚姻大事,我亦不能让他太操心,我也的确是到了……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若不嫁,殿下又怎能安心?我得嫁!得找个人嫁了……”
她嘴里说着嫁人,那眼泪却又急涌而出。
陈樱见叹口气转移话题:“宋姑娘,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吧!我听殿下说,你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
“是啊!”宋征擦干眼泪,唇角微勾,“夫人其实是想听灿之幼时之事吧?”
“都想听!”陈樱见微笑回,“想知道我家夫君的,也想知道你和明王殿下的!你们是他最亲近的人,我自然也是想多与你们亲近亲近!”
“那我便先说灿之的!”宋征笑道,“我跟你讲,他幼时可淘气了!是这楚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每日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跟人比武!巧得很,我们殿下呢,又是这大楚知名的太子侠……”
“太子侠?”陈樱见好奇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子加大侠的意思!”宋征呵呵笑,“殿下虽然生在皇宫,不知为何,却有一个江湖大侠梦,于是,打倒京城小霸王,为民除害,便成了太子侠每日里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两人从互闻其名,到头回约架,那一日在皇宫大战了三百回合,也未能分出胜负,只是两人的脸都被对方抓花了,衣衫也全都扯成了布条,灿之更是连屁股都露出来了……”
她说到当时“壮景”,忘却心中伤痛,哈哈大笑。
陈樱见亦忍俊不禁:“看来,他这京城小霸王,不敌皇宫太子侠啊!”
“才不是呢!”宋征笑着摇头,“太子侠可比他大五六岁呢!殿下那时都十一二岁了,他才五六岁,两人堪堪打成平手,可知他的战斗力,远胜于殿下!”
“那打到最后,可最终分出胜负了?”陈樱见兴致勃勃追问。
“没有!”宋征摇头,面色微黯,“两人打了一年架,都未分出胜负,然后第二年,太子就被废了,苏家被灭了族,皇后娘娘被打入了冷宫,没几日便也去了,于是整个冷宫里,就只剩我和殿下……”
陈樱见听得心里一揪:“那时,你们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嗯!”宋征点头,“终日被关在那座荒败的院子里,太子侠自然也做不成太子侠了,宫人多是踩高拜低的,又有张皇后从中作梗,日子便愈发难熬,曾经的太子殿下,过得不如乞儿,连饭都吃不饱!那个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楚深身上,黑眸中满满感激爱慕,声音亦变得温柔低哑,她缓声道:“那个时候,我才不过五六岁,不懂事,常常饿得哭闹不休,殿下得了食物,常常都留给我吃,自己却空着肚子,以老鼠蛇虫充饥……”
陈樱见听得心里发紧:“殿下真的很疼爱你啊!”
“是啊!他极疼爱我,我身份卑微,他却拿我当亲妹子一般看待,百般疼爱照顾……”宋征眼眶微湿,喃喃道:“我该为有他这样的好兄长而感到幸福开心的!若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我……我本不该……”
她说到一半,泪水夺眶而出,唇角笑容却愈发灿烂甜美,她倏地拧过头,一把攥住陈樱见的手,哽声道:“夫人,谢谢你!谢谢你!”
“谢我?”陈樱见一怔,“谢我做什么?我好像并没有为你做什么啊?”
“不,你提醒了我!”宋征拼命摇头,“我这几日,一直陷于一种很危险的情绪中,可方才与你闲聊,忆及往日之事,我忽然悟了!我是罪臣之后,我母亲怀着我,充作了宫奴,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仁慈,太子宽厚,将我母亲和我照顾得这么好,他已给我足够多!我岂能再得陇望蜀,痴心妄想?还因此生出那等令人不耻的怨念来,当今猪狗不如!我真是该打!真是欠揍!”
她说着,忽然抬起手,朝自己的脸上重重的掴了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极重,可见是真心悔悟,竟将自己半张脸都打得红肿一片,尤觉不够,又要去打自己的右脸,陈樱见忙不迭的拦住她。
“宋姑娘,不要这样!”她温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亦不必如此自责!”
“可我觊觎于他,还因他有了心爱之人,而心生嫉妒,方才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凶他恼他!”宋征眸中含泪,“我真的是很过份!我不该那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