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陈樱见又在做那个熟悉又惊悚的洗涮涮恶梦。
不知是夜间被韩沉吓到的缘故,那梦愈发真切,男人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陈樱见,烨儿才不过六岁稚童,你如何能那样狠心,用那般虎狼之毒,要了他的性命?”
“你毁了烨儿,还要毁了本王的娇娇!你让她再也无法为本王生儿育女,害她吃尽苦头!”
这声音……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韩沉?
她瞪大眼睛,想瞧清迷雾中男人的模样。
男人一步步上前,手里那血淋淋的肉架和铁刷也愈来愈清晰,只是面部依然模糊。
“陈樱见,你这恶毒女人,我恨不能将你活剥了喂狗!”
血淋淋的铁刷子挥舞过来,刨在陈樱见的背上,用力那么一撕一扯……
“啊!”陈樱见痛得浑身急颤,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做恶梦了?”有人问。
这声音……
陈樱见循声望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门边的韩沉。
“啊!”她又尖叫起来。
刚在恶梦里听见这人喊打喊杀,出了恶梦还要听他的声音,真的太可怕了!
“做什么梦吓成这样?”顾沉寒好奇问。
“你别说话!求求你,别说话好不好?”陈樱见捂住耳朵,嘴一撇,呜呜哭开了。
“这鬼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哇!”她边哭边念叨,“再这么下去,真他娘的熬不住了!”
顾沉寒皱眉:“女孩子家家,能不能说粗话?”
“老子偏要说!”陈樱见怒叫,“关你屁事!”
“陈樱见,你是欠揍啊!”顾沉寒上前,拎住她的领子。
陈樱见一撇嘴,又哭开了。
“饶命啊!大侠饶命!”
“不,你要杀就直接杀吧!给我个痛快,一剑穿心行不行?”
顾沉寒看着手底乱扑腾的小鸡仔,脑子豁豁的痛。
这女人绝对有病!
陈樱见却不管他怎么想,刚刚的恶梦吓得她肝肠寸断,胡乱哭了好一阵,脑子也总算清明。
“唉,哭死也没用……”她吸吸鼻子理理头发站起来,对着镜子给自己加油打气,“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服输!陈樱见,加油!”
一通操作之后,她嗵嗵嗵下楼,不多时又嗵嗵嗵跑回来,脸洗过了,头发湿漉漉的。
看到房中的顾沉寒,她吓了一跳。
“韩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沉寒:“……”
“韩兄你来得正好!”陈樱见欢欢喜喜跑到他面前,“走,我请你吃饭,吃饱喝足,咱们去寻解药!”
顾沉寒不说话,抱臂冷冷看着她。
要不是刚才看得真切,顾沉寒怀疑自己发梦了。
前一刻哭得天快塌了,这一刻又跟没事人似的。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几张脸?
很快,陈樱见便以实际形动回答了他的话。
在他冷冷的目光下,刚才活泼泼的小丫头,这会儿又变成了娇嘤嘤。
“表兄,你可是生人家的气了?”她怯生生的扯着他的袍袖轻晃,大眼中水雾蒙蒙,“表兄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下毒,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要是救不了表妹,拿不到解药,我也活不成!”
“你为何活不成?”顾沉寒问。
“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再……”
“我不嫌长!”顾沉寒打断她,“你说清楚,因何寻药,又为谁寻药,我便随你同去!否则,我便算毒发而亡,也绝不帮你的忙!”
陈樱见抬头看他。
这个男人,好像跟昨夜不一样了。
昨夜他一直戏弄她,没个正经,今早却似换了个人,看这脸绷得……
有点吓人。
但她又不是吓大的。
“那你便毒发而亡吧!”她松开手,“表兄保重,我先去救人了!”
顾沉寒叹口气。
这死丫头,油盐不进啊!
陈樱见那边自顾自忙活着,梳头发,化妆,整理行装。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背起包袱出门。
顾沉寒耐不过,到底还是跟出去了。
他其实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掌握主动权。
可到了陈樱见这儿,却好像只能跟着她的节奏走。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在客栈用过了早餐。
席间顾沉寒没说话,陈樱见也没出声,只闷头吃饭。
她吃饭很慢,很明显是在想事情,黑长挺翘的睫毛低低垂着,像两排小扇子,掩住了她内心所有的情绪。
顾沉寒看着她,脑中没来由的浮起八个字: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不,说错了,应该是,动若疯兔。
疯时够疯的,静下来时,却又似换了个人。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清冷矜贵的翩翩公子,仙风逸骨,气质出尘。
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自觉要看他一眼。
有些大胆的女子,甚至主动往他身边凑。
“公子,冒昧问一下,可以拼个桌吗?”
顾沉寒抬眸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搔首弄姿花枝招展的女人,浑身的脂粉味,薰得人头晕。
顾沉寒用一个字回她:“滚!”
女人还他一个大白眼:“丑八怪!人家又没问你!”
顾沉寒伸手就要拍桌子,对面的陈樱见抬起头来。
她抬头的瞬间,女人“啊”地一声轻叫,瞬间失了魂。
顾沉寒也有刹那间的恍惚。
这女人,抬眸的那一瞬间,仿若星河璀璨,迷了他的眼。
“姑娘请坐!”陈樱见朝那女人点头。
女人欢欢喜喜坐在她身边:“多谢公子!敢问公子……”
“我吃好了!”陈樱见站起身,看向顾沉寒,“你呢?”
“好了!”顾沉寒立时站起来。
陈樱见阔步向前,顾沉寒紧随其后,独留女子一人在桌边凌乱。
顾沉寒拧过头,对她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
女人气得直蹬腿。
“你在做什么?”陈樱见呆呆看着身侧的男人。
顾沉寒面皮紫烫。
是啊,他在做什么?
做鬼脸什么的,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好嘛!
而且,这么幼稚的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了!
上一次做,貌似还是在十岁生辰那年。
那年母妃尚在,外祖家也还未曾覆灭,父王虽待他不亲,却也没像现在这样,跟徐氏沆瀣一气。
那年生辰,还是很热闹的,他……
停!
他莫名其妙想这些无用的旧事做甚?
真是见鬼!
该死,他一定是被陈樱见这只疯兔子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