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看了一眼奁足之后，七爷忽然大叫一声，猛地就将这天青色汝窑四足奁砸向了地上。
哐啷……
满地碎片……
留给我娶媳妇的七十根金条七爷赔给了润华斋，并帮着一起料理了润华斋掌柜的后事。
七爷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水米不进，闭门不出。
我劝七爷，这事儿也不全怪他，谁曾想到傅行文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没想到是个骗子。
这天青色汝窑四足奁若不流到市面上，也就转不到润华斋掌柜的手中，如果转不到润华斋掌柜手中那他就不会死。
七爷却是让我滚蛋……
我担心七爷想不开，不敢走动，只能在房间门口守了三天，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七爷为什么一直不愿传我做旧这门手艺。
第三天晚上，七爷终于走出了房间。
“给我弄点吃的去。”
七爷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喜出望外，我还真怕他把自个儿逼进死胡同，往寻死那边想。
“这三天我想了些事情，有些旧事是该处理了，不然一直都是个麻烦。”
饭桌上，七爷忽然说了句我听得模棱两可，似懂非懂的话。
我看着七爷问道：“七爷，什么样的旧事？”
七爷咂了一口小酒，往嘴里夹了一口菜，望着我道：“那是遇见你以前的事了，说起来话长，日后你就明白了。”
听七爷这么一说，我顿时又急了看着七爷道：“七爷你不会是真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吃了最后一顿好上路吧。”
七爷夹菜的手猛地一颤，随后给了我一筷子：“你啥意思，盼我死呢，要是这点心态我都没有，那贝子府倒架的时候我早就亡了。”
有了七爷这一筷子，这下我倒是反而安心了。
我看着七爷道：“七爷，那明儿我和你一起去？”
七爷看了看我，喝了口酒后道：“那些陈年旧事就是一地的浆糊，纠葛甚多，牵扯繁复，我都生死难料，你跟去找死啊……”
我抬起瓶子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望着七爷道：“那这样我就更得跟着你一起去了，这些年咱爷俩走江湖窜营生，哪时候不是一起蹚的风雨。”
七爷望了望我，突然笑了起来：“当年还真是没白捡带你，行明儿你就跟我一起去，咱爷俩死也死一土坯里。”
我狠狠的点了点头，端起了瓶子。
七爷和我喝了许多酒，多到我什么时候趴下的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头昏沉得厉害。
“七爷！”
我猛地喊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七爷已经离去，桌上给我留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寥寥两句话：那些陈年烂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前程；不要找我，好生历练生活，该成家成家，该立业立业，七年后，商丘再见，七爷向来说话算话，切勿违约。
我拿着七爷留给我的纸条，一时间非常懊恼，竟是一脚将桌子给踢翻了。
“你他妈的根本就是瞧不起我，说好的带我一起去，你他妈……”
我怒气冲冲的骂道。
撒了一会儿气之后，我终归还是冷静了下来。
坐在南边的阳台上，看着银白的雪地绵延过街道尽头。
我想了些事儿……
七爷好像说过，傅行文让他想起来一个已故之人……
那傅行文的身份七爷会不会已有猜测或映像？
七爷一向精明，傅行文这单生意，七爷明显的有些感情用事了。
七爷多年已不来京都，一来京都傅行文手下的三青子就盯上了七爷，傅行文会不会一直都在盯着七爷。
傅行文抬手间就能拿出三百根金条，这个年月里，就算一般的富家子弟也没有这手笔，那傅行文的真正身份又是何人？
以傅行文的举止行头来看，他手中的天青色汝窑四足奁为什么会流到市面上……
若说他花这么多的黄金做旧，只是为了把货蒙出去，那似乎更不合理，根本就不等价，血亏……
七爷口中的旧事，会不会与傅行文的出现有关……
七爷又去了哪里？
我在阳台上一直坐到中午，许多事情想来想去刚要理清，却又乱成一团乱麻，搅得脑壳有些生痛。
无奈我只能下楼来走走，主家小夫妻俩很是恩爱，女的总是喜欢扯着嗓子唤男人的小名。
哪怕男人就在眼前，她也扯着嗓子喊。
男人每次听见她喊都会应一声，不管有事没事。
这种“卢家莫愁”一般的生活，不禁让我有了些艳羡。
这一刻我竟真的生出了想要成家的感觉。
我九岁飘零人间，十五岁跟着七爷跑江湖，宵衣旰食，趴雪卧冰，从未有一刻如此。
我在楼下坐了一下午，看着他们整理那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
晚些的时候，雨雪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霞光，明亮，虽不暖和，却让人舒服。
我站起身来，去潘家园溜达了一圈。
早年的时候琉璃厂这条街是比潘家园热闹许多的，尤其是古玩行货这一类。
第三章血红色信笺大佛寺飞天壁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但时过境迁，潘家园已经迅速崛起，琉璃厂除了那几个像润华斋这样的老斋堂外，已是不复昔日的荣光。
太多好东西也跑到了潘家园。
我在潘家园玩了一会儿果子，开出来一对“星月菩提”。
又在一个摊儿上和一个老大哥砍了一只元青花素娥瓶，从五万大洋，直接砍到三个。
走的时候，老大哥依依不舍，冲着我直竖大拇指：“兄弟你这也太牛逼了，你要不玩古玩这行那才真的是可惜了。”
我也有些“舍不得”老大哥，但他的摊子上就这元青花素娥瓶能入眼，其他的我不太好说。
从潘家园回到琉璃厂后，我把开出来的那对星月菩提送给了小夫妻。
可能是见他们恩爱过日子，想给这份美好添点彩。
也有可能是看他们守着这原来的格物斋，多少觉得有些亲近……
“哎，小哥，今儿有人给你捎来个信笺，你不在我给你放你屋里的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