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资厂那二十台订单像是给“启明”上下打了一针强心剂，连带着北边厂子里干活儿的劲头都足了不少。周师傅甚至破天荒地没再骂骂咧咧，只是背着手在车间里转悠的时候，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纹藏都藏不住。
但陈凡这心里，刚轻松了没两天，又被新的石头给填上了。何兆基那边派来的第二个人，到了。
这人叫威廉，是个看着比沈浩还年轻几岁的男人，据说是在国外念的市场营销，说话中英文夹杂得比沈浩还溜，主要负责海外市场拓展。他一到联络处，就跟沈浩形成了某种“同盟”——两个人都穿着笔挺的衬衫，都说着让人有点头疼的“规范用语”和英文单词，都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效率感和距离感。
威廉来的第二天，就拿着初步的市场分析报告找陈凡开会。
“陈生，根据我们的初步研判，‘启明’稳压器在东南亚和中东新兴工业区，是具有相当市场竞争力的。”威廉用激光笔点着投影幕布上的图表，语气自信，“但是，目前的产品定位和品牌形象，需要全面升级。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做OEM或者低端替代品。”
他切换了一张PPT，上面是几个国外知名品牌的工业设备图片，设计简洁现代，充满科技感。“我们需要建立高端的品牌形象。新的产品外观设计是第一步，但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专业的品牌标识（VI系统），需要英文版的产品手册和官方网站，需要参加国际性的行业展会……”
陈凡听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些词他听着新鲜，但也感觉……烧钱。非常烧钱。
“威廉，这些……都需要投入不少资金和时间吧？”陈凡打断他，问得直接。
“当然，品牌建设是长期投资。”威廉毫不避讳，“但这是打开国际市场的必要成本。何先生也非常支持这个方向。他认为，‘启明’完全有潜力成为一个国际性的工业品牌。”
这时，沈浩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陈生，根据财务模型，如果我们要在明年参加德国的汉诺威工业展，光是展位费和基础搭建，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还没有计算样品运输、人员差旅和宣传物料。”
德国的工业展？陈凡听着都觉得遥远。他揉了揉太阳穴：“参展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新产品顺利做出来，把认证拿到手。港资厂的订单只是开始，国内高端市场的机会也很多，咱们不能好高骛远。”
威廉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立刻反驳：“陈生，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需要并行推进。品牌形象的建设需要时间，如果等产品完全成熟再启动，我们会错过很多机会。而且，一个强大的品牌形象，反过来也能促进国内高端客户的认可。”
会议桌上的气氛有点微妙。陈凡觉得威廉步子迈得太大，有点不接地气；威廉则觉得陈凡过于保守，缺乏国际化视野。沈浩夹在中间，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涉及具体预算时才发言。
这种理念上的摩擦，让陈凡感觉比处理技术难题还要累。
就在这时，赵红军兴冲冲地抱着一个纸箱子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乐开了花：“凡哥！凡哥！快看！模具厂把第一版外壳样品送过来了！”
这话像是一下子打破了会议室里有些凝滞的空气。陈凡立刻站起身，也顾不上刚才的争论了：“快！打开看看！”
纸箱打开，里面是几个注塑出来的新外壳部件。哑光浅灰色的主体，线条比老产品流畅圆润了许多，边缘处理得干净利落，几个指示灯窗口设计得很有未来感。虽然还只是没有任何标识的素壳，但那种精致的工业美感，已经扑面而来。
“哇！这……这也太帅了吧！”赵红军拿起一个上盖，爱不释手地摸着。
连一向表情不多的沈浩，也凑近看了看，点了点头：“外观质感确实提升了很多。”
威廉更是眼睛一亮，拿起一个部件仔细端详：“Very good！这个设计语言很有国际水准！陈生，你看，这就是品牌形象的第一步！我们需要尽快确定最终的Logo和丝印方案，应用到这上面……”
陈凡没理会威廉后续的话，他拿着那个冰凉的外壳部件，翻来覆去地看，心里也是阵阵激动。这东西，比他想象中还要好。阿斌那小子，虽然脾气怪，但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实实在在的进步，冲淡了刚才因理念不合带来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对威廉和沈浩说：“新产品是根本。外壳到了，下一步就是抓紧试装和内部测试。市场和品牌的事情很重要，但得一步一步来。威廉，你先集中精力，把新产品的英文资料准备起来，这总没错。”
他又看向沈浩：“沈先生，认证那边的款项，还需要你多跟进。”
威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凡已经拿起电话，准备给北边的大刘打过去通报外壳样品的情况，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和沈浩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凡没在意他们的小动作。他对着电话，语气兴奋：“大刘！新外壳样品到了，效果非常好！你那边准备一下，核心板一到位，立刻组织试装！对，要快，但更要保证质量！咱们的新‘武器’，马上就要亮相了！”
挂了电话，陈凡看着桌上那几个崭新的外壳部件，目光灼灼。他知道，有了何兆基的资金和资源注入，“启明”的战场已经不再局限于国内。但他更清楚，无论战场如何扩大，手里这把“枪”——过硬的产品和技术，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与威廉们的磨合和博弈，恐怕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常态。但这片新的、更广阔的战场，他必须去闯，也必须守住自己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