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和期盼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港资厂张老板约定的一个月试用期满的日子。这几天，陈凡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吃啥都不香。
赵红军更是坐立不安，一天能往港资厂跑三趟，美其名曰“定期回访”，其实就是想去探探口风，每次回来都跟陈凡汇报：“凡哥，机器转得好好的！一点毛病没有！我看那张老板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了点！”
陈凡嘴上说着“沉住气”，自己心里那面鼓却敲得咚咚响。他知道，光机器转得好还不够，得人家甲方爸爸点头才算数。
这天下午，陈凡正在联络处跟沈浩核对下一阶段的认证费用预算，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陈凡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发紧。
“陈工，我系（是）张生。”电话那头传来张老板那熟悉、依旧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张老板，您好！”陈凡手心开始冒汗。
“你今日得唔得闲（今天有没有空）？过来我厂里一趟。”张老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有空！我马上过去！”陈凡立刻应道。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对沈浩说：“沈先生，港资厂那边来电话了，让我过去。认证费用的预算我们晚点再对。”
沈浩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好的，陈生。预祝你顺利。”
陈凡叫上赵红军，两人骑着那辆破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往宝安。赵红军在后座兴奋地嚷嚷：“凡哥！肯定是成了！要签合同了！”
陈凡没吭声，只是把摩托车开得更快了。他不敢这么乐观，张老板那人，心思深得很。
到了港资厂，还是那个干净的有点过分的测试车间。张老板背着手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工程师制服、拿着文件夹的中年人。
“陈工，呢位系（这位是）我哋（我们）厂嘅（的）设备主管，刘工。”张老板介绍道，然后对刘工点了点头，“刘工，你把呢个月（这一个月）嘅（的）运行数据同陈工讲下。”
刘工翻开文件夹，语气平板的像在念报告：“陈先生，贵公司嘅（的）稳压器，编号SZ-T-001，自上月十五号接入我司三号精密检测线以来，累计运行七百二十小时。期间，产线共经历大小电压波动十七次，其中三次为外电网短时故障，稳压器均正常响应，输出电压波动范围控制在正负百分之二以内，符合我司设备要求。设备本身零故障，无需维护。”
念完，刘工合上文件夹，退到了一边。
陈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数据是好的，但张老板还没表态。
张老板走到那台“启明”稳压器面前，用手摸了摸外壳，上面一尘不染——赵红军每次来都擦。他转过身，看着陈凡，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
“陈工，数据你听到了。一个月，冇（没有）出问题。”张老板缓缓开口，“我承认，我之前对内地产品，系（是）有偏见嘅（的）。觉得你们做工粗糙，可靠性唔（不）够。”
他停顿了一下，陈凡感觉呼吸都停了。
“但系（但是），”张老板话锋一转，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你哋（你们）嘅（的）产品，用事实改变咗（了）我嘅（的）看法。呢个月（这个月），三号检测线嘅（的）产品良率，比用台湾稳压器嘅（的）时候，提升了零点三个百分点。虽然唔多，但意义重大。”
陈凡感觉自己僵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了。
“我哋（我们）决定，”张老板终于说出了陈凡等待已久的话，“先向贵公司采购二十台同型号稳压器，用于替换部分关键生产线嘅（的）老旧设备。如果运行继续稳定，后续会考虑更大范围嘅（的）更换。”
二十台！虽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单，但这是来自一家挑剔的港资大厂的认可！是“启明”产品在高端市场零的突破！
“多谢张老板信任！”陈凡强压着激动，声音还是有点发颤，“我们一定保证质量，按时交货！”
“唔使（不用）客气。”张老板摆摆手，“我睇（看）过你上次带来嘅（的）新设计效果图，几好（挺好）。希望你们能尽快把实物做出来。我哋（我们）对新一代设备嘅（的）需求，只会越来越高。”
从港资厂出来，赵红军直接就在厂门口蹦了起来，挥着拳头大喊：“凡哥！咱们成了！成了！二十台啊！”
陈凡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彻底放松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赵红军的肩膀：“走！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伙儿！”
回到联络处，陈凡第一时间给北边厂里的大刘和周师傅报了喜。电话那头，能清晰地听到周师傅洪亮的笑声和大刘如释重负的喘息。
“老周！听到没！咱们的东西，进港资厂了！”大刘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透着兴奋。
“废话！老子做的东西，能差了吗？”周师傅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粗声粗气，“让小陈再接再厉！别骄傲！”
挂了电话，陈凡看着办公室里依旧在埋头核对文件的沈浩，走过去，语气轻松地说：“沈先生，港资厂的订单拿下了，二十台。”
沈浩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Congratulations,陈生。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我会更新财务预测模型。”
连一向刻板的沈浩都说了句恭喜，陈凡感觉心里更畅快了。
晚上，他特意让赵红军去买了几个好菜，一瓶白酒，就在联络处的小房间里，算是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红军，这第一杯，”陈凡举起小小的酒杯，看着赵红军和坐在旁边的沈浩（沈浩以茶代酒），“敬咱们自己！这一个月，没白熬！”
“敬凡哥！”赵红军激动地一饮而尽。
沈浩也端起茶杯，微微示意：“敬‘启明’。”
几杯酒下肚，陈凡看着窗外深圳璀璨的夜景，心里感慨万千。这一步，迈得艰难，但终究是迈出去了。港资厂的订单，像是一张分量十足的通行证，为“启明”打开了通往更高端市场的大门。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新产品要抓紧，认证要攻克，更大的市场要去开拓。但此刻，他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一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阶段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