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产品老化测试终于熬满了二百小时，数据稳得像块石头，连最挑剔的周师傅都挑不出毛病。认证那边也传来消息，预测试基本通过，就等最后一步的正式审核。压在陈凡心头最重的两块大石头，总算挪开了一点。
可人一放松，别的念头就冒出来了。他掰着手指头一算，自己这趟来深圳，小半年都快过去了。上次回家处理晓峰的事儿，来去匆匆，像打仗一样。想起电话里冉秋叶总是欲言又止的牵挂，想起晓琳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想起晓峰那次叛逆后变得沉默却努力的样子……陈凡心里头那股想家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挡都挡不住。
他把赵红军叫到跟前：“红军，这边你盯几天。老化测试的数据归档好，认证那边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沈浩和威廉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回北边厂子处理点急事。”
赵红军拍着胸脯保证：“凡哥你放心回去！这边有我呢！保证不出岔子！”
他又给何兆基发了份简要的工作进展汇报，重点提了新产品测试顺利和认证的积极进展，没提自己休假的事。他知道，在何老板那里，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安排好深圳的一摊子事，陈凡几乎是怀着一种逃离般的心情，踏上了北归的火车。这次他没买卧铺，就买了张硬座，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南国景色逐渐被熟悉的北方田野取代，心里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恍惚。
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楼道里飘着饭菜香。他掏出钥匙，手有点抖，插了好几下才插进锁孔。门一开，系着围裙的冉秋叶正端着盘西红柿炒鸡蛋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愣在原地，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拿住。
“你……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冉秋叶的声音带着惊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赶紧把盘子放在桌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那边事情暂告一段落，想你们了，就回来了。”陈凡放下简单的行李，看着妻子明显清瘦了些的脸颊，心里一阵愧疚。他走上前，想抱抱她，却被从屋里冲出来的晓琳一头撞在腿上。
“爸爸！爸爸回来啦！”小丫头抱着他的腿，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晓峰也从自己房间探出头，看到陈凡，眼神亮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嘴角那点微小的上扬没逃过陈凡的眼睛。
“行了行了，先让你爸洗把脸，吃饭吃饭。”冉秋叶抹了下眼角，笑着招呼，转身又进了厨房，锅铲声很快又响起来。
晚饭桌上，气氛久违的热闹。晓琳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趣事，什么哪个小朋友尿裤子了，老师奖励了她一朵小红花。晓峰虽然话不多，但也会在妹妹说错的时候小声纠正一句。冉秋叶不停地给陈凡夹菜，嘴里念叨着：“在外面肯定吃不好，都瘦了。”
陈凡吃着熟悉的家常菜，听着妻子的唠叨和孩子的吵闹，感觉这大半年在深圳绷得紧紧的那根弦，一点点松弛下来。这才是生活，有烟火气，有温度。
吃完饭，哄睡了晓琳，陈凡来到晓峰的房间。小子正对着作业本发呆。
“怎么了？有难题？”陈凡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
晓峰摇摇头，闷声说：“没有。”
“那鼓捣你的那些宝贝了没？”陈凡指了指墙角那个装着他各种“破烂”零件的大纸箱。
“偶尔弄弄。”晓峰抬起头，看了陈凡一眼，又飞快地低下，“爸，你这次……能待多久？”
陈凡心里一酸，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次多待几天。等你们周末，爸带你们去公园，去科技馆，怎么样？”
晓峰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夜里，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陈凡搂着冉秋叶，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边……是不是特别难？”黑暗里，冉秋叶轻声问。
“还好，都挺过来了。”陈凡不想多说生意上的烦心事，只是紧了紧手臂，“就是……老不在家，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不就是上班带孩子。”冉秋叶往他怀里靠了靠，“就是孩子们想你。晓峰嘴上不说，心里盼着呢。你这次回来，他话都多了。”
“我知道。”陈凡叹了口气，“等那边再稳定点，我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们接过去，或者我两头跑得勤点。”
“别想那么远，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冉秋叶总是这样，务实又体贴，“家里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在家待了三天，陈凡哪儿也没去，就是陪着孩子，做做家务，和冉秋叶逛逛菜市场。他给晓峰辅导功课，发现小子数学思维其实不错，就是有时候粗心；他陪晓琳玩积木，听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他甚至下厨做了顿饭，虽然味道一般，但冉秋叶和孩子们吃得很香。
这种平淡琐碎的日子，让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脚踩在了实地上。
第四天早上，电话响了，是赵红军打来的，语气兴奋：“凡哥！好消息！认证机构那边通知，正式审核安排在下周三！还有，港资厂的张老板又来电话，问咱们的新产品什么时候能供货，他们想追加订单！”
放下电话，陈凡看着窗外北方明净的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家的温暖给了他喘息和充电的机会，而前方的战场，新的战斗已经打响。
他知道，短暂的休整结束了。他必须再次出发，为了“启明”，也为了这个能让他安心停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