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半导体”那边刚约好了见面时间，陈凡正琢磨着怎么把自家产品的优势在半小时内说明白，北边家里一个电话，直接把他从紧张的工作思绪里拽了出来，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电话是冉秋叶打来的，声音听着不对，带着哭腔，又强忍着。
“陈凡……你……你能不能回来一趟？”她这话一出来，陈凡心里就咯噔一下。冉秋叶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喊男人回来的性子，上次晓峰出事她都没这样。
“怎么了秋叶？你慢慢说，别急，天塌下来有我呢。”陈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当点，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话筒。深圳这边千头万绪，可家里要是出了大事，他不能不管。
“是……是晓峰……”冉秋叶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学校老师今天又把我叫去了……说他这次模拟考，成绩又滑下去了！这还不算，他跟同学打架，把人家胳膊都弄伤了！老师说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上课走神，脾气暴躁……我……我管不了他了……”
打架？成绩又下滑？陈凡脑子里嗡的一声。上次回家，不是刚跟小子谈过吗？怎么又变本加厉了？
“怎么回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陈凡心里又急又气，更多的是种无力感。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有个更好的未来吗？怎么后院反倒起火了？
“我也不知道啊！”冉秋叶带着哭音说，“我问过他，他就跟我吼，说我不理解他，说你们都只看成绩！说他压力大！我多说两句，他就摔门出去，半夜才回来……爸那边也知道了，气得血压都高了……”
陈凡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但听着妻子无助的声音，又硬生生把这火气压了下去。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乱。
“秋叶，你别哭，也别跟孩子急。”陈凡深吸一口气，“我这边安排一下，尽快回去一趟。你等我。”
挂了电话，陈凡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脑子里乱糟糟的。生意上的难题他还能想办法攻克，可孩子教育出了问题，老婆受了委屈，这让他心里又慌又堵，还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自己跑出来闯，是不是真的忽略了家里太多？
赵红军看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凡哥，家里……没事吧？”
陈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孩子出了点问题，媳妇也受了委屈，我得回去一趟。这边……你先盯着点，‘华美半导体’那边我尽量赶回来，实在不行你跟着威廉去，多看多听少说话。认证和订单的事，跟沈浩配合好。”
“哎，凡哥你放心回去！这边有我呢！”赵红军赶紧保证。
陈凡也顾不上收拾太多，买了最近一班火车票，又是两天两夜的哐当哐当，心急如焚地往家赶。一路上，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冉秋叶的话和晓峰上次那双带着倔强和委屈的眼睛。他意识到，问题可能不全在孩子身上。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推开家门，屋里气氛压抑。冉秋叶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看到他回来，站起身，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晓琳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晓峰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老丈人坐在阳台抽烟，脸色铁青。
“爸。”陈凡打了声招呼。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没理他。
陈凡走到晓峰房门口，敲了敲门：“晓峰，开门，爸回来了。”
里面没动静。
陈凡压着火气，又敲了敲：“陈晓峰，我数三声，你把门打开。一、二……”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晓峰站在门后，低着头，不敢看他，嘴角有一小块青紫。
陈凡走进房间，关上门。房间里比上次更乱，书桌上堆着没写完的作业，地上扔着个摔变形的汽车模型。
他没急着发火，拉过椅子坐下，指了指地上的模型：“怎么回事？跟同学打架了？”
晓峰脑袋垂得更低了，手指绞在一起。
“抬起头来看着我。”陈凡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晓峰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带着一种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烦躁和叛逆。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成绩怎么回事？”陈凡盯着他。
晓峰抿着嘴，还是不吭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行，你不说是吧？”陈凡心里的火有点压不住了，“我大老远从深圳跑回来，不是来看你当闷葫芦的！你妈为你的事，眼睛都快哭瞎了！爷爷也让你气得不轻！你就这态度？”
也许是陈凡的语气太重，也许是提到妈妈哭了，晓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带着哭腔吼了出来：“你们就知道说我！就知道成绩成绩！你整天不在家，妈除了问作业就是问考试！我想跟你说说话都找不到人！你知道我在学校被他们叫什么吗？叫‘没爹的孩子’！我受不了了！”
这一串话像子弹一样打过来，把陈凡打懵了。他张了张嘴，看着儿子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那委屈又绝望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在外面拼杀，想着给家里创造更好的条件，却忘了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陪伴、理解和保护。
他一直以为把钱挣回家就是尽责任了，却不知道儿子在学校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和嘲笑。
房间里的气氛僵住了。只剩下晓峰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陈凡才长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愧疚：“是爸不好……爸忽略你了。”
晓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爸爸会道歉，哭声小了些。
陈凡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晓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陈凡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一阵刺痛。他收回手，声音沙哑：“打架不对，爸不赞成。但有人欺负你，更不能忍着！以后谁再敢乱说，你告诉爸，或者告诉老师，不行爸去找他们家长！听见没？”
晓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凡。
“成绩很重要，但不是唯一。”陈凡继续道，“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贪玩，也闯祸。但咱是男子汉，得学会扛事，得分清主次。学习是为你自己以后有更多选择，不是为了我们。”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的眼睛：“爸答应你，以后尽量多回家，多跟你打电话。你有什么事，想说什么，随时找爸，行不行？”
晓峰看着爸爸，眼睛里的倔强和叛逆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涌上来的委屈，他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但这次不再是愤怒的哭泣。
陈凡心里又酸又涩，他把儿子搂进怀里，感觉小家伙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最后在他怀里无声地抽泣着。陈凡知道，父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冰墙，开始松动了。
安抚了孩子，又跟老丈人诚恳地谈了谈，保证会多关心家里，老爷子脸色才缓和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冉秋叶靠在他怀里，轻声说：“你回来就好了……晓峰其实最需要你。你不在，我一个人……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凡搂紧妻子，心里满是愧疚：“辛苦你了。以后……我尽量多顾着家里。”
他心里清楚，事业和家庭，就像天平的两端，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顾着往一边加码了。必须找到那个平衡点，否则，就算事业做得再大，家要是散了，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