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活过那个乱世,却又在天下大定之日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没能在乱世中死去……
“小和尚!你看我的大扇子好不好看呀~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你快走啊!!!……答应我,活下去……”
“喂!死秃驴!要不你别信佛了!跟我一起信奉明尊呀!嘻嘻,到时候就能跟着我们一起回大漠啦!我们大漠的星空可比你们中原的美多啦!对啦,你还没有见过三生树吧?等战事平定了,我带你去看呀”
“呵,真是个呆子。你就当我是开了个隐身,只是……咳咳,只是这次,时间有点长……说好了,别回头……”
“哈哈哈!大师,等平了安禄山那孙子,不当值时,可定要请你来我天策府小住几日!到时候啊,你可得帮我好好说道说道府里那帮小兔崽子!”
“大师,前线传来消息说,李将军他……他死了。将军他到死也不曾倒下,周围尸骸堆积如山,而他望着的方向,是烟雨如画的江南……”
“哈!你这和尚有点儿意思,你这个朋友本少爷是交定了!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报本少爷的名号,或者托人往藏剑山庄捎个信儿,小爷我肯定随叫随到!”
“嗤,本少爷说过,你若有难,我定拼死相救!今日,你我联手,战个痛快!杀!!!”
“太平盛世究竟是何模样……呵,闻之者众,见之者少。”
“初见扬州繁花似锦,再见却已是盛世将倾,山河破碎。安狗一路从范阳打到长安,皇上携贵妃出逃,数十万人无家可归。而我们,早就已经被舍弃了……”
……
呼——又梦到他们了么……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玄清看向窗外,日头正高,屋外梵音缭绕,钟声阵阵,鸟语虫鸣中夹杂着悠悠唱经声……好一个宁静祥和的世外之地。
这儿的早晨和江南的大不相同。江南的这个时候啊,推开窗便能闻到阵阵花香,好像一夜之间到了晴昼海。屋外是小桥流水,不知谁家的小童在嬉笑打闹。江南的春,连风都是软的,吴侬软语听的人骨头都轻了三分。江南的早春虽不及寺里清净,但却有着无可比拟的烟火气,让人心情都随之明快起来,什么都抛之脑后。
现在想想,刚遇到她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天吧……那时,真好……
“师父!外面有位施主找您!说是您的旧友!”
思绪被拉回。玄清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起身拉开禅房的门。“哎呦!”趴在门缝偷看的小和尚一个没站稳趴在了地上。“嘿嘿~”小和尚站起来挠了挠头,“师,师父,那位施主在咱们练武场那棵大菩提树下等您呢!哎师父,那是您的亲友嘛?他长得可真俊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对啦师父!他的衣服也可好看啦!金灿灿的!手里拿着的那把重剑上面好像还镶着金子呢!看起来可贵气啦!”
重剑……是藏剑山庄么?藏剑山庄的人来这里干什么。玄清没有说话,他也有些好奇,自己这位所谓的“故友”究竟是何许人也,毕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的旧友们都已经……呵,不提也罢。
在小和尚一路的絮絮叨叨中,玄清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位“旧友”——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确实是藏剑山庄的人。看起来好像是初入江湖,还稚气未脱,明亮而清冽的眼睛里满是对这诺大武林的好奇与渴望,棱角也还未被江湖的风风雨雨磨平,看起来自有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劲儿。玄清低头微微一笑,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怀念啊……少年人正抬头观察着这传说中“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少林寺里的一草一木。初入江湖,一切都让他觉得很新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玄清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施主在看什么?”玄清问到。少年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是玄清后,忙一拱手:“了痴大师。”玄清双手合十,长吟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说是贫僧的故友,可否问问来找贫僧所为何事?”少年人闻言,身上的那股子稚气一下子不见了,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大家风范。他站直了身子,正色道:“在下藏剑山庄叶凡尘,家父叶樊宇曾与您一起共同抵抗狼牙。”叶樊宇么……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玄清微微失了一下神,旋即笑道:“原来是那个家伙的儿子,上次见时,你母亲才刚刚有了你。那正是安史之乱结束的那一年。我记得的。对了,你今年多大了?”“三日前才刚过了二十岁生辰。”已经……二十年了么?呵呵,是啊,已经……二十年了啊……
“大师,晚辈此次前来是受母所托来给大师送一件旧物。”“哦?是何物啊?”玄清笑眯眯地问道,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能有什么旧物,能劳动这藏剑山庄的小少爷不远万里地从藏剑山庄送过来。少年人闻言,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极其精美的木盒,一看就价值不斐。玄清见此内心更加好奇。他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盒子上的开关。盒中,是一把已经褪色的锦扇……拨弄佛珠的手指一颤,佛珠散落一地。
“小和尚!你看我的大扇子好不好看呀~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秀姑娘……终于……还是忘不掉么……
“师父?师父!”小和尚吓坏了,玄清是少林寺数一数二的高僧,法相庄严,超凡出尘;讲论佛法时从来都淡定自若,侃侃而谈,一身武艺也是出神入化,传说也已臻化境,是师兄弟们追逐的目标。自他拜入玄清门下,还从来没有见过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作的师父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叶凡尘也是微微一愣,他也没想到了痴大师看见这一把旧扇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急忙拱手道:“那个……了痴大师,晚辈此次是跟着家里的商队一起来的,还要赶去洛阳,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晚辈就先行告退了。”玄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那把锦扇,手中的木盒被捏的嘎吱作响。“呃,这位施主!小僧,小僧送送您!”小和尚在这种气压里也有些透不过气,急忙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