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竹叶林沙沙响,玉奴顺着躁动的竹林看去,发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
“那边过去就是我爹爹的书房了啦,”程月月指着小道,“爹爹的书房有正门,但是从这条小道过去比较方便。”
书房。玉奴神情一动,存放着画像的书房。
“对了!”程月月一拍手掌,“我这里也有爹爹从别的地方买回来的糖果,你帮我带些回去给若旭哥哥吧。你等等我哦,就在这里等我。”
程月月提起裙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里,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竹叶的沙沙声越发明显了,玉奴缓缓站起来,久久凝视着那条藏着竹林里的小道。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捏紧,抬步走向了竹林。
“我来了。”程月月抱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咦?你在那里干什么?”
玉奴扶着一棵站起身,露出手里的东西:“我瞧见竹子旁边有什么东西,便捡起来看看。”
“噢,”程月月靠近一看,“是爹爹随身佩戴的香囊,还是我阿娘亲手绣的呢。可能是爹爹从这边走的时候被竹叶勾住了没发现。”
“这样啊,”玉奴伸手拍掉香囊上的竹叶和泥土,递给程月月,“那便还给你爹爹吧。”
接过盒子,玉奴便告辞了:“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程月月对着她挥挥手,玉奴快步走向院门。
即将跨出院子的时候,似有所感,玉奴转头看向右边。
程月月的那个丫鬟手里端着茶壶与点心,站在竹林旁边,静静注视着她。
托盘上落了好几片竹叶。
玉奴轻笑:“落了竹叶,这糕点怕是不能吃了。”
回到向阳苑,玉奴将带回来的盒子交给程若旭。
见她脸上带着些许笑容,程若旭轻笑:“很高兴吗?”
“小姐很健谈。”玉奴似答非答。
接下来几天,玉奴便呆在向阳苑里当起了程若旭的丫鬟。
令她意外的是程若旭身边原先是没有丫鬟的,只有几个小厮干活,男人照顾人难免有些不周到的,随意玉奴一来,不仅几个小厮感恩戴德,就连程若旭的生活品质也有了提升。
手边永远有温热的茶水,需要的东西也被整理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香炉里的香随着早晚心情都有浓淡的改变。
“你可真是…”程若旭感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感动是假的,他向来没有被人这么仔细的从细节关心过。
玉奴捧来一件披风递给程若旭:“公子披上吧,夜间风寒。”
程若旭披上披风后,她还帮忙打了个整齐的结,抚平了襟前的皱褶。
月色下玉奴的脸越发柔和明亮,就连眼下那一小片雀斑都显得如此可爱。
程若旭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仰起脖子看天上的月亮。
玉奴没有觉得不对劲儿,替程若旭整理好衣裳后,端起一旁的水盆,拿着抹布走进内室忙活。
她将内室的桌椅床凳都用清水擦拭了一遍,走出内室视线落在了程若旭办公的大桌子上,有些犹豫。
程若旭大步走进来,草草整齐起桌子上散落的纸张,将毛笔挂好:“你擦,你擦,没什么不能看的。”
程若旭抱着一堆书本和纸站在一边,披风的领口歪斜,明明是屋子的主人,反而比玉奴更加局促。
玉奴拧干水,用抹布擦着桌子,麻利又干净。
程若旭就站在一旁看,突然感叹一句:“你从前家中也不富裕吧,看你干活的样子已经十分熟练了。”
家?富裕?她向来不懂什么是家,自然不知道家富不富裕。
玉奴加快了擦拭的速度。
干活已经十分熟练了这事儿倒是真的,她似乎天生就记得如此伺候人,如何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不惹人厌烦。
之前在尊长身边是这样,现在也是。
擦过后,玉奴又用干的抹布又擦了一次,伸手从程若旭怀里接过书本纸张,按照先前的样子一样样拜访好。
书本翻开的页数,纸张倾斜的角度,就连笔也被她摆放的好好的。
程若旭看得目瞪口呆,红了脸:“不,我觉得…整洁,也,也挺好。”
玉奴笑着抬起头:“公子处理事务手边放的东西各有各的位置,若是随意整理了,到时候公子需要也不好找。”
程若旭捂着脸,他哪里是为了好找东西才这么放的,他分明就是乱扔东西又懒得整理!
玉奴出门将脏水倒掉,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夜深了,公子要睡了吗?”
盯着满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程若旭摇头又点头:“……算了,你自去休息吧,我等会儿再睡。”
玉奴也不勉强,毕竟她连日的观察,发现程若旭不是那种洗脸脱衣都要人服侍的公子哥。
明月高挂在天上,玉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抬头赏月。
她在程家呆了两三天了,与周围的丫鬟小厮都混了脸熟,奈何这些人地位低下,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明日,去接近那些公子小姐试试吧。
玉奴趴在床上,思绪开始散漫。
尊长来了程家也有好几日了吧,应该还是住在后山上的院子里,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自己原本的身躯又如何了呢?
不过她还是暂时不要与尊长相认了,现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身份更加方便探听消息。
等等吧,在等等,等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回到尊长身边。
这般想着,玉奴合上眼,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梦中。
月色之下,整个程家都陷入了睡梦中。
除了后山上,对坐山巅吹着夜风的两人。
云拂坐在蒲团上,闭眼假寐,神色平和。
他对面坐着的老人,虽然脊背弯曲,但稳坐不动,唯有垂下的花白眉毛随风飞舞。
两人对坐许久,还是老人先开的口。
“听闻你那只魂灵有异,不如请出阴阳镜好好……”
“不用!”云拂一口回绝,他睁开眼看着老人,像是在看一个装瞎的人,“阴阳镜,你还不知阴阳镜是什么用处吗?”
老人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一口气:“可……”
“程老二。”云拂喊出那个久远到在时间长河里被遗忘的名字,对面老人的身躯抖了抖。
“程老二,你忘了你的职责了吗?”云拂手撑着小桌,俯身靠近程老二,“你,成为程家长老的那天,你答应了什么,你的职责的是什么。”
云拂说的很平静,没有质问没有愤恨,他似乎只是一个躯壳,那些过去的人在借着这个躯壳,用无爱无恨,无悲无喜的语气问他。
程老二,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