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想了想，摸着自己绸子般黑长的头发，说：“来帮我束发吧，从前都是你来做的。”
“好。”玉奴不敢不点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梳头发。
程阳在桌子前坐下，玉奴从内室里取来一把象牙梳，站在程阳身后为他通发。
一手捧着一撮头发，另一只手拿着象牙梳由上而下梳。玉奴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她生怕自己用力过头，程阳就朝着秃子踏出了第一步。
好在程阳的头发很好，又黑又直，一梳子通到底，比绸缎还丝滑了不知道多少。
头发上还带了点淡淡的香味，玉奴深吸一口，心底的紧张散去了不少。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的长发，心里甚至还生出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开始的紧张消散后，这双自带记忆的手三两下就将头发束好，还特别端正好看。
玉奴盯着程阳的后脑勺看了又看，满意点头，她的手艺真不错。
程阳撇过头就将玉奴的神色收入眼底，他轻笑一声，一缕发丝便从耳边滑落。
玉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拿着象牙梳子溜进了内室放好。
程阳吃东西的时候无声无息，除了偶尔发出几声茶杯放在桌子上或是勺子碰到碗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青娥更是不声不响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这就是规矩吗？
玉奴盖上放象牙梳的盒子，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
程阳吃完早膳，青娥为他披上外衣，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青娥亦步亦趋地跟在程阳身后，不忘回头嘱咐玉奴：“你在院子里守着，盯着小丫头们把脏的地方都打扫一遍。”
玉奴懒懒应了一声，程阳拿起佩剑：“好了，你怕的不是小丫头偷懒，你是怕她偷懒吧。”
玉奴老脸一红，端端正正站好，对着程阳行礼：“奴知道了，奴不会偷懒的。”
正跨门出去的程阳脚步一顿，他回头看着玉奴，晨光洒在他的眉目间，为他多添了几分爱怜与慈忍：“不必自称为奴，为妾吧。”
“妾知道了。”玉奴再次行礼。
等到程阳和青娥离开后，整个院子的人都送了一口气，玉奴不免打趣身边的小丫头：“怕家主啊？”
小丫头连连摇头，小声说：“怕青娥姐姐。”
青娥大概是真的凶，这群人也是真的怕青娥，一个个自发的拿起东西各干各的活去。
那个回答玉奴的小h丫头拿了把扫帚在院子里扫地，玉奴找了张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下，一边看小丫头扫地一边和她唠嗑。
没办法，青娥什么都没交代她做，她才不会上赶着去做事呢，能偷懒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丫头聊了几句后放开了，话也多了。
“说起来平日里家主身边的事情都是青娥姐姐一人包办的呢，就连梳头也是。今天偶然看到为家主梳头的是玉奴姐姐，我们几个吃了一大惊。”
玉奴咦了一声，可家主说向来都是她梳头的啊？
“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小丫头抱着扫帚，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四个月了吧？我们都是刚刚被买进来不久的。今日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玉奴姐姐呢，之前家主身边只有青娥姐姐。”
玉奴顿觉得不对，难不成她这一昏迷还昏了三四个月吗？这些伺候在家主身边的小丫头竟然一个都没见过她！
“整个院子里的都是一起被买进来的吗？”玉奴不动声色地靠近小丫头，继续套话。
小丫头点头：“除了青娥姐姐和玉奴姐姐，全部都是新来的。”
意思就是除了青娥，没有一个认识失忆前的她。
玉奴神色复杂，那种违和感越来越明显了。
玉奴还想问问话，小丫头突然一改话痨，埋头扫地。
玉奴朝院门口看过去，一个黑衣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声不吭。若是程若旭在场，他一听这个男人开口，就会知道眼前这个黑衣男人就是那夜在书房里将程竹骂的狗血淋头的男人。
玉奴站起来，小丫头背对着男人对玉奴悄声说：“那位是程梅程大爷。”
还是个程家的主人啊。
玉奴快步走到院子边，先是一行礼，借着笑开口：“家主出去了…”
“我知道。”程梅是个十分典型的铁血壮汉，面颊的曲线刚硬如刀削，双眼沉沉自带杀气，一双嘴唇也总是抿着，给人十分不好说话的感觉。
他确实是十分不好说话，冷酷地打断玉奴的话，下巴微微抬起：“女子应当静娴淑德，不可随意对男人笑。”
玉奴笑容一僵，这个人在说什么？她耐着性子问：“那您可有什么……”
程梅再一次打断：“主人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婢女来询问，没有规矩。”
训斥了两句后，程梅带着满满的看不起，就这样走了。
玉奴站在门边好半天才咽下这口气，她气呼呼回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
小丫头凑近：“程大爷是除了家主之外在程家能做出的第二个人了，那些长老都不得不听他的。”
还是个手握实权的程家人。
玉奴抱怨：“怕不是有大毛病，跑过来不啃声也不找家主，阴阳怪气的训斥几句又走了。难道还是特意来训斥我的吗？”
小丫头看着玉奴因生气蹙起的眉，似嗔似怪的眼，鼓起的脸颊，心里想也不是没可能啊。
玉奴自己生了半天的闷气，又没办法教训那个训斥她的人，干脆化悲愤为食欲，将屋子里头的果子零嘴全都端了出来。
等到程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玉奴脚边一堆的果子皮瓜子壳，青娥的脸当场就黑了。
她对着程阳告罪一声，二话不说上前掐着玉奴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跟李妈妈学的规矩？”
谁家的婢女还会偷吃给主人备的东西的！
玉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儿见到青娥锅底一样的脸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婢女这一个身份。
“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玉奴只好求饶。
程阳走过来伸手挡住了青娥的手：“好了，一点吃的东西罢了。”
玉奴从青娥手里挣脱出来，躲在程阳背后嘀咕：“家主都还没训斥我呢，你倒是先蹬鼻子上脸了……”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青娥听不到，程阳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努力的才忍住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