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即焚
月将离2020-10-27 08:333,185

  杨知水抱着卷筒,走到她身边,瞧了眼封印上的錾刻:“长兴十三年只有两个筒,这就这说明,那年值得被天网阁收入这间秘库的只有两件事,是最深的机密,一个有关我爹,另一个,是这靖北侯,冯京墨?什么人呢?”

  檀湘子凝眸细想,半天没想明白,只觉得这名字略有些熟悉。

  毕竟武德司那么多人,天网阁那么多卷宗,从哪处无意听到、或是看到也说不定。

  她再摇了摇手中卷筒,也是窸窸窣窣装了沙子一般的响动,从卷筒这一端,一晃落到另一端,不知是哪样的机关。

  随即拿过风无影的卷筒,把自己手中的塞过去:“打开就知道了。”

  刚才不让看的是她,现在主动要开的也是她。

  杨知水颇有意味地看去一眼,心里偷乐,没吱声。

  他两手持着卷筒两端,凑到萤月坠旁,想看清上面的构造,却听檀湘子突然轻咳一声,把他推开。

  “怎么?”他纳闷。

  她也不解释半句,默默将坠子取下来,伸直手臂举着。

  不然再挂在自己胸前,这家伙都要把脸贴上来了。

  杨知水察觉到了,却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还“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真是搞不懂。”又就着荧光,捣腾起卷筒。

  但还没等琢磨出什么名堂,他指尖无意轻轻一拨弄,不知按到哪里,那赤铜封印“噼”的一声竟裂了开,一列錾字砰然断成两截。

  封印出乎意料地自己打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檀湘子点了头,杨知水才握着轴柄,朝两边一拉,展开了整幅卷轴。

  这卷轴很长,展臂难尽,布满了漂亮的蝇头小楷,卷帛也十分珍贵,是上用的锦帛,会有人用它来记录卷宗,可见内容十分重要。

  杨知水边看边念:“姑苏冯氏,祖讳昭远,永和七年北定突厥有功,获封靖北侯,爵承三代至京墨……”

  正认认真真读着,可没两句,他忽然感觉手中发热,越来越烫,轴柄很快如火烧烙铁一般,竟烫得无法持握。

  “嘶——”他忙松手一丢,见手心被烫破了皮,满心惊疑。

  再低头去瞧,就这一眨眼的工夫,整幅卷轴竟从两端自发地燃了起来,火焰如舌,不太大,却如顺风野火疾速蔓延开来,一刹那就将布帛风卷残云地舔噬了大半。

  两人立刻上脚踩灭火,然而为时已晚,卷轴烧得只剩下通红的轴柄,帛布早已成灰,带着火星的烟烬,飞扬升空。

  红色,在满目淡绿的荧光中,混成一幅诡谲的光景。

  地上,即使没化作灰的锦帛,也成了焦糊的残片,七零八落黏在一起,字迹更是难以辨认。

  “看来这里面的沙子,是硝石一类的火砂,遇光即焚,唉,失策失策。”

  杨知水对着一摊珍贵的灰烬惆怅了片刻,慢慢蹲下,像个受到打击的孩子,有些懊恼的不解道:“可明明已经打开了,怎么会自毁呢?我又弄错了么?”

  他看向死在一边的轴柄,被烧出的红光逐渐黯淡,温度也降了下来,便用脚尖将它够来,去仔细看那封印上的裂痕。

  “裂纹笔直,断口齐整,不像是强损导致的,倒像这封印原本就是分开的,只留一毫连着,稍稍受到外力,便会自行断开,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设计好的,可是为什么呢?”他一时无法理解。

  “又或许……”檀湘子萌生出一个想法,半蹲到他身边,“无论是谁,不管用什么方法开启,都会让卷轴自燃,那就说明……书写之人很可能就没想让这些秘密重见天日。”

  杨知水扭头问来:“那为什么还要写下来?费事藏在这里?”

  檀湘子不知道,她只知道:“风无影这卷,我看暂且不要打开为妙,先带出去再想办法,把这两个烧坏的轴柄也带上,看能不能找出其他解法。”

  杨知水点点头,却还是不愿离开,掏出一根铁签,挑着灰烬发呆。

  这个反复而无目的的动作,似乎能帮他思考,也果然有点用处。

  “如果自毁是无法避免的,”他双眼陡然一亮,看着檀湘子说,“那就要以最快的眼力把上面的内容记下来,抢在燃烧之前记完,就行了。”

  “就行了?”檀湘子挑眉一笑,“说得可真轻松,那上面少说一千字,我是没这本事,不过么,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做到。”

  杨知水脱口而出:“灵玄机?”

  “是。”

  “都说武德司的木阎罗脑容百万、过目不忘,天网阁六万余册卷宗信手拈来,就是人太过嗜洁,此地不算干净,铜台这么高,爬上爬下不方便,不知他有没有看过这里的东西。”

  檀湘子从他手里拿过签子,也对着灰烬戳戳捣捣,仿佛捣一捣,思绪就通了。

  她接着说道:“如果这卷轴真的是遇光即焚,那他应当还没有看过,不然也轮不到我们来看。”

  杨知水的视线追着她白纤的手,出了神似的问:“那你觉得,他会了解风无影的事吗?比大理寺还多吗?十五年前他在哪里?”

  他这么一说,檀湘子才去回想,去想灵玄机在谈到风无影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起他当时的面孔。

  兴许是已经习惯他的脸,对他完全的信任,对他没有半分猜疑。

  她也不想与一个外人多说都卫们的人际关系如何如何,便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也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哦。”杨知水没再追问,紧紧抱着风无影的卷筒,手指抠着上面的字。

  檀湘子目光朝他那儿轻轻一动:“那么,你到底叫什么?”

  他扫来一眼:“你刚说过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檀湘子:“问你个名字怎么了?你知道太多我的事,我的名字,我的官职,我家舍所在,我家里的人——”

  “还有你寝衣的颜色,暖暖的白,像月色。”杨知水笑了,笑得特别无邪,直到被她用眼神狠狠扎了一刀。

  他立刻低下头,用手指沾了灰,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杨……知水?”檀湘子看了一眼问,“你父姓杨?”

  “当然,”他捂着脑袋,“这是我爹给取的中原名字,他说是我爷爷临走时提前定下的,我还有个楼兰名字,可长呢,想不想听?”

  檀湘子眼皮也不抬地一口回绝:“不想。”

  她只关心一样:“所以风无影姓杨?叫什么?”

  杨知水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神色:“嗯……他说是姓杨,连阿妈也不知道他的中原名,就给他取了个楼兰名,也只叫他的楼兰名。”

  她不信:“当真?”

  他淡淡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若知道他本名,还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么?况他一贯萍踪浪迹,就算留名也未必是真的,现在只有这个卷轴能告诉我答案,必须打开它,快走吧,尽快做完你的事,我们再——诶,别动!”

  他突然定睛一愣,指着锦帛的灰烬道,“这儿有字。”

  檀湘子也看到了,便将那有字的一片拨弄出来,是两指宽的一小条的碎片,周围一圈烧得焦蜷,中间有一列字,依稀可辨,也脆弱得吹弹可破。

  她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吹净灰,念字出口:“……朕心有愧,特此存念,望莫……”

  能看清的到此为止,其余的,就算擦瞎眼睛也再看不出了。

  而这寥寥数语,也让她确定了一件事:“看来这是先帝亲笔。”

  杨知水:“那冯京墨怎么了?竟叫大肃的皇帝心生愧疚?还藏在这种地方?”

  檀湘子不甚明了,将这几乎一碰就会散架的帛片仔细收好,杨知水从衣服上扯下一截布条,把卷筒牢牢被背在身后。

  他们下了铜台,继续摸寻出路,又借着荧光在黑暗中复行数十步,到达一堵墙边,墙上锢着一扇玄铁重门,门上无锁,只架着三道闩。

  铁闩上了锈,杨知水竟一下没能抽开,檀湘子上来搭手,两人合力,才在一阵尖锐的刮擦声中抽开了闩。

  重门被极缓地推开,后面露出一条石壁甬道。

  檀湘子在前举坠照亮,二人侧身进去,也没了搭话的闲情,脚步匀快,闷头前行,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都想尽快出去完成各自的要事。

  不知走了多久,总归不过一盏茶时,两人蹬上七回八拐的台阶,一路向上,台阶也从石头变成了木头,感觉应该已经到了地上。

  甬道尽头,一丝低垂的狭长光亮划入视线,引着二人向前。

  紧接着,他们发现那是一道门,光是门缝底下、从另一边透进来的光。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檀香,幽幽渺渺,夹杂了雪松、当归和琥珀,还有几味珍奇药材,也算独一无二的配方。

  檀湘子无比熟悉,这种香,她从小闻到大。

  元崇鹤的安息香。

  他思虑过盛,时常头疼,一焚此香,就能解掉三分痛楚,另七分,全靠在静室冥思才能压制下去。

  所以那前面,就是元崇鹤在武德司中的静室。

  两人闻到香味,同步停下。

  杨知水想问前面是哪儿,嘴巴刚凹了一个形,她就一根食指竖过来,抵在他唇上,噤了他的声。

  同时收起萤月石,心里起疑:此时少说也近四更,静室怎么还亮着?难道总使没走?大半夜头疼得要在这里焚香冥思吗?这下可怎么出去?

  刚有此念头,门缝那边移来一团阴影。

  有人来了,与甬道内的两个人隔门而立,似乎还将手扶上了门……

继续阅读:第40章 无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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