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天是漫长而优雅的,因为天气严寒,室外冰雪环绕,很多景致都像是被施了魔法,呈现出一股端庄的静谥。街上行人稀少,如果有路人聚集的区域,那一定是靠近热源,比如顺着这条社区街道一眼望去:冒着热气的包子铺、粥店、饺子馆……顾客们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呵气,每个人的鼻尖都是红红的,有种萌萌的滑稽。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实实在在的烟火气,一股厚重而熨帖的幸福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我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我一样,在另一个角落里打量着这条街,那么,蒸腾着热气的逸香豆腐店,会不会让他觉得,这也是冬日里如温馨童话般的生活里的一部分?
收回视线,我揉揉眼睛,放下手里的书,到前厅看了眼保温箱里的豆浆,妈妈出门前叮嘱我一定要注意温度,天气太冷了,要把豆浆煮得热热的,这样大家买到的时候就可以捧着暖手,喝起来也会更舒服一些。
看着保温箱上设定好的温度,还有柜台里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豆腐,我拿着抹布掸了掸并没有什么灰尘的案板,有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妈一回家,就连忙从乔冉妈妈的手里接回豆腐店的担子,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除了给度假村的供应,还多做了许多豆制品,挨家挨户地送过去。对于街坊们从前的关照,她一直记挂在心,好不容易从北京回来了,就想着回馈大家些什么。
我当然明白妈妈的心意,却还是觉得眼下的状况有点儿不妥,年前已经送了好几天的豆腐,可春节刚过,今天又是大年初三,谁家不是大鱼大肉都吃不完?妈妈还备了这么多存货,再这么送下去,街坊们该见豆腐而色变了吧?
就在我酝酿着找个机会跟妈妈谈一谈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下意识地推开门,几乎与此同时,一个聒噪的声音在耳边绽开:“清逸,过年好呀!”
说实话,要不是耳膜被震慑的那一刹看见面前的人是闻瓒,我差点儿吓得直接把门关上。
“哈哈哈,没想到是我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着我傻愣在门口,闻瓒浑然不觉自己刚才的出场方式有多么让人哭笑不得,反而很得意似的,比出剪刀手在眼前来回晃动,生怕自己的样子不够嘚瑟。
“好了好了,快进来吧,外面冷……”今天外面确实很冷,但我急忙把他让进门,其实是不想让邻居们看见他耍宝的模样。
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闻瓒,虽然在北京时经常会看他发的小视频,但是隔着镜头,也隔着满洲里与北京的遥远距离,怎么也比不上现在这样面对面,来得鲜活生动。
闻瓒说,他是今天早上才下的火车,把行李一放回家就赶紧来找我了。我倒了杯热豆浆给他,闻瓒双手接过,一边暖手一边笑嘻嘻地说:“今天可真难打车呀,我在外面等了半个多钟头呢!”感叹完毕,又道,“我这么紧赶慢赶的,就为了当面来给你拜年呀!我要当新年里,第一个见到你的朋友!”
话音落,闻瓒用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兴高采烈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应。我正要作答,乔冉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闻瓒,你少臭美了,清逸在新年第一个见到的朋友当然是我了!”
只见乔冉手里摇晃着一串钥匙走了进来,先前我离开家去北京的时候,家里的备用钥匙就放在她那儿,后来她跟妈妈一起帮我们家打理豆腐店,这钥匙就一直在她手上,最近她来找我,都很自觉地自己开门,看着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我掌握着通往秘密基地的重要途径”的特权,我也懒得跟她要回钥匙,想着等她玩够了,就会自己把钥匙还给我了。
乔冉今天就是打算来还钥匙的,没想到一打开门,就听见闻瓒大言不惭的话。
“嗷……”闻瓒看见乔冉,绝望地号叫一声,故作痛心疾首道,“失误啊失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竟然忘了你就住在这附近……不行不行,你不算!”
“凭什么我不算呀?闻瓒,别耍赖哈,我才是第一名!”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
听他们两个认真地争执“谁才是新年第一个给李清逸拜年的人”的问题,我简直想对着仰天大吼一句:“你们不要这么幼稚了行不行!”不过,大概是一整个寒假都过得十分清净,忽然听见朋友们久违的吵闹,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一个真相,那就是关于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第一名,其实早被另一个人拿到了。
自从回到哈尔滨,林景年几乎天天都会往我家跑,就像在医院时一样,他坚持每天陪我爸做两个小时的康复训练,风雪不误。
甚至,大年三十那天也没有落下,街上叫不到车,他就让家里的司机送他过来。当时我正在店门口贴春联,横批的位置有点儿高,我一连踮了几次脚,还是很吃力,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双手,接过我手里的春联,稳稳地贴在了门框上。
一股清新又熟悉的柚子味传入鼻间,我心里一喜,却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回过头来,看着那张干净明朗的面孔,抿了抿嘴巴:“你来啦!”
林景年笑着冲我点点头,接着跟我一起走进门,看着在厨房里给妈妈打下手的爸爸,揶揄道:“李叔叔,我可没说过今天要给你放假呀,来来来,咱们快出去锻炼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林景年在我爸爸刚出院时就定下的约定,他会在回家以后每天督促爸爸做复健运动,直到年后徐叔叔的俱乐部正式启动,爸爸可以独自去上班。
爸爸对我说,他曾跟林景年谈过,甚至立下保证,即便没有林景年的陪伴,他也会好好锻炼身体,争取早日可以上班。他不想让林景年承担太多并不属于他的重担,林景年却对他说:“对我来说,这不是重担,这是我能为我最好的朋友付出的一点儿小心意,我只想让她开心一点儿,像普通女孩一样。”
就这样,林景年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连大年三十都没有放过,初一那天更是早早地赶在乔冉的前面,来我家拜过年后,便毫不犹豫地把爸爸带了出去,理由是担心晚来一会儿,家里要招呼来拜年的亲戚邻居,没时间锻炼。
因为这段时间的频繁接触,爸爸跟林景年俨然成了铁哥们,我和妈妈甚至觉得,爸爸现在很依赖林景年,不仅每天乖乖地准备好,等他来找自己,有时连出门要穿哪件衣服都要听听林景年的意见。
“你爸他现在满嘴都是林景年,快把我们娘俩忘在一边了!”
我妈今天早上看着爸爸跟林景年勾肩搭背往公园走的背影,忍不住冲我感叹了一句。
那声音里,嫉妒和埋怨都是假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和雀跃才是真的。
有了林景年的照料,妈妈一心扑在豆腐店上,不再像从前那样满面愁容,所以早上做完豆腐,她就找邻居串门去了。
“对了清逸,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闻瓒跟乔冉吵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来,递到我手里。
“小心哦清逸……”
见我伸手就要打开那个乳白色的小盒,乔冉忽然大叫一声,吓得我手一缩,疑惑地望着她。
乔冉毫不客气地朝着闻瓒的方向努努嘴巴:“这个人送的礼物,还是小心为妙!”
“喂喂喂,乔大嘴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急忙将盒子打开——
没有机关,没有恶作剧,白色的小木盒里,安静地“躺着”一只做工精巧的玩具骆驼。
“是满洲里的特产,因为工厂做出来的都比较粗糙,所以这个是我专门找一个老手艺人手工做的,他做了一对儿,送给你的这只,有个小名……”闻瓒抬头看了我一眼,状似害羞地低喃一声,“叫赞赞……”
赞赞?
我还沉浸在小骆驼细致生动的做工上面,旁边的乔冉已经哇哇大叫起来,一副“我看穿你了”的样子,指着闻瓒:“你该不会说,另一只小骆驼在你家里,它的名字叫……”手指忽然指向我,“叫清清吧!”
说完,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闻瓒:“哎呀闻瓒,你这是什么白烂的套路啊……”
我领悟到乔冉的笑点,不禁有些难为情,与此同时还有些疑惑,面对乔冉赤裸裸的打趣,闻瓒怎么会一声不吭?目光偷偷落在他身上,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涨得满脸通红,眼里还有种无法言说的惊讶。
我心里一沉,难道真让乔冉猜中了?闻瓒真的留下了一只叫“清清”的骆驼?
眼看着气氛就要朝尴尬的方向发展,林景年和爸爸回来了。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林景年,换成任何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乔冉这个大嘴巴恐怕都会把刚才那个“笑话”宣扬出去,可谁让她一心想在林景年面前保持形象呢?所以连忙收起刚才那副大笑的嘴脸,十分做作地挤出一抹“淑女笑”:“李叔叔,林景年,你们回来啦!”
闻瓒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惑。
我急忙解释:“林景年最近都在帮我爸做复健练习……”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有点儿紧张。
闻瓒主动站起来,跟我爸打招呼拜年,又装模作样地冲林景年鞠了一躬:“辛苦你啦,志愿者同志!”
大家笑成一团,乔冉忽然问起闻瓒的网红大业。闻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起缘由,最初玩小视频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有小恶魔的怂恿,她想在网上倒卖满洲里的土特产,但拍出的视频变现效果不太理想,后来感觉闻瓒很有天分,就干脆跟他一起合作,推出了后来连连被系统选上热门的话题作品。
“说得好听是合作……其实,分明是胁迫,那个女生太恐怖了,有时凌晨四点喊我去拍‘国境最北的日出’,要么就是大半夜的不让我回家,在外面拍‘最冷气温下的驼铃声’,我都快被她折磨死了!”
闻瓒绘声绘色地跟我们描述“小恶魔”的种种恶行,似乎想得到某种共鸣,我却听得津津有味。能把闻瓒虐得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造次,这个小恶魔,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对。
她跟闻瓒的视频拍得好,粉丝也一度暴涨,为了快速变现,便让闻瓒在直播中宣传家乡土特产,但奇怪的是,粉丝们喜欢看他们拍的满洲里边境风情,也喜欢极寒天气下的生活状态,却对那些精心挑选的土特产并不感冒,而且后来,视频软件出台了一系列管制政策,小恶魔觉得接下来通过直播实现粉丝转换土特产购买率的方式行不通,就说服闻瓒把账号转让变卖,两个人分了点儿小钱。
“我本来想,那个号是用我自己的手机注册的,继续留着玩,卖它干什么,可你们不知道,小恶魔竟然搬出一本法典来,天天跟我探讨账号的所有权问题,没办法,最后我只好同意卖掉……这个小奸商,脑袋瓜子里整天就想着做生意、赚钱,你们说她长大了还得了,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听闻瓒说起小恶魔的次数越多,我就对这个女孩越发感兴趣,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瘦瘦小小的身影,有一双明亮慧黠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嘴唇应该是一个饱满的弧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倔强……
“所以,小恶魔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有没有照片?拿来看看!”相比之下,乔冉就比我直接多了,跳过想象,直接向闻瓒要照片。
“没有。”闻瓒嘴角一撇,冷哼道,“我才不会给她拍照呢!”
“该不会是很漂亮吧?所以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乔冉猜测道。
“就她?”闻瓒像是听了天大的玩笑一样,翻了个白眼,“丑死了,丑得辣眼睛!”
当我们几个聚在逸香豆腐店听闻瓒抱怨那个小恶魔时,所有人,甚至连闻瓒自己都没有想到,几天后,我们竟然会见到那个充满了神奇色彩的女孩,而且,因为她的加入,我们的青春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颜色。
因为无意间知道了海芋回哈尔滨的航班,我早早联络了林景年和闻瓒,还带上乔冉,大家商量着一起去机场接她,给她一个惊喜。
当我们一行四人齐刷刷站在机场出口,对着迎面走来的海芋大喊“海芋公主欢迎回家”时,那个戴着毛线帽子一直低头走路的女生俨然有些发懵,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们,眼里飞快地蓄满了感动,却故作无谓,扬起头来,一副很鄙视的模样:“你们搞什么呀,竟然玩突然袭击,老土不老土……”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动容的,谁让她是那个骨子里流淌着傲娇的张海芋呢?我无奈地摇摇头,上前一步打算接过她的行李箱,没想到林景年比我抢先一步,几乎是毫厘之差,他的手抓在行李箱的把手上,我的手险些覆在他手上。
“呀……”
我像触电一样,急忙缩回手,脸颊登时一热。
“怎么了?”
海芋刚才昂着头,并未注意到那片刻间的小状况,所以十分疑惑,但闻瓒和乔冉一直在旁边,不可能没注意到……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
“没什么,有人不自量力,要跟我抢表现绅士的机会!”林景年牢牢握住行李箱的把手,像是没觉察到我的窘态,泰然自若地跟海芋解释。
甚至,还趁机打趣了我一句:“清逸啊,你也不想想,我和闻瓒两个男生都在呢,这么个小箱子,哪轮得到你啊!”
我不由得有些佩服林景年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不着痕迹地帮我解了围,还小小地恭维了一下闻瓒。
说起闻瓒,我觉得有些奇怪,一向爱起哄凑热闹的他,今天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的,虽然答应了一起来接海芋回去,可一路上都没听他说几句话。
倒是海芋,从机场出来后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兴奋不已,在车里叽叽喳喳地数着哈尔滨的好处,交通方便雪景漂亮东西便宜量大又好吃……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这个城市有过这么高的评价。我在心里想,一个人对什么地方有感情,交通风景美食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有没有他心里牵挂的人。
也许,连张海芋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她曾经那么不情愿停靠的地方,会拥有我们这帮朋友吧。
晚上,海芋坚持要请大家一起吃火锅,正宗的,老东北铜火锅。
我们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坐进包厢,点菜的时候,闻瓒总算来了精神,一口气点了四个套餐,被乔冉制止后勉强去掉了一个,样子还有点儿不情愿:“我也好久没吃铜火锅了,感觉能吞下一头牛!”
“你吃你吃,只要你吃得下,姐姐买单就是了!”海芋阔绰地将钱包放在桌上,一副小富婆的口吻。
“这可是你说的!”闻瓒作势撸起袖子,俨然要甩开胃口大吃一场的阵仗,可造型刚凹了一半,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闻瓒拿起手机就出了包厢。
“干什么,这么怂,担心自己吃不完想跑路吗?”乔冉“咯咯咯”地冲着他的背影打趣,我们大家也一同笑了起来。
沸腾的火锅端上来,包厢里的气氛格外好,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接了一通电话回来的闻瓒跟刚才热情高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完了完了……完蛋了……”
我们几个正举着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有些诧异。
只见闻瓒神色凝重地咬咬牙,像宣布末日消息一样,一字一顿地说:“小恶魔来了!”
我、乔冉和林景年,之前跟闻瓒聊天的时候都听说过“小恶魔”这个名字,所以不觉诧异,倒是海芋满脸困惑,第一个出声发问:“小恶魔是谁?”
闻瓒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原来,闻瓒从老家回到哈尔滨后,便从闻叔叔那里听说了小恶魔想要来哈尔滨读书的消息,她在满洲里的郊区中学读书,尽管能克服艰难的生活环境,却无法忍受简陋的教学条件。
闻叔叔曾在去她家探望时对她承诺,如果有困难尽管开口。因为这份保证,小恶魔便向他求助,希望可以到哈尔滨读书。
闻叔叔一口应下,接着便托各路关系帮忙跟进这件事……对于闻叔叔的爱心之举,闻瓒原本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闻叔叔给小恶魔安排的学校正是我们锦华中学,而且,考虑到她在哈尔滨没有亲戚,闻叔叔干脆决定,让她住在自己家里。
“本来,今天早上我爸跟我妈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妈并没有同意……可我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她说动了!刚才的电话就是我妈打来的,说是让我做好迎接‘小妹妹’的准备!”闻瓒气愤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更可气的是,她还打算把我装汽车模型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给那个小恶魔!”
“所以呢?”看着闻瓒懊恼不已的模样,张海芋十分不理解似的,从锅里捞出一块肉来,慢条斯理地蘸着酱汁,“我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呀,你爸爸做好事,你凭空多了个聪明懂事的妹妹,你难受什么?”
“我难受,我难受死了!”闻瓒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熊,哇哇大叫,“那个家伙比我小两岁,却跟我念同一个年级,学习比我好,还会做家务……我爸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她要是住到我们家来,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懂了!”海芋大口嚼着肉,赞同地点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那个小恶魔对你而言,并不是招人喜欢的甜心小妹妹,而是从天而降的一面照妖镜,从今以后,闻瓒你就甭想作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闻瓒冲海芋翻了个白眼,“张海芋,你才是妖怪呢!”
就算闻瓒对即将到来的小恶魔有千般不满,他始终左右不了父母的决定,哀怨之下,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一边大口大口地吃肉,一边不忘跟海芋斗嘴,“哼,我要吃穷你!”
“大家好,我叫叶桔宁,来自边境满洲里的一个郊区小镇,能来到这所学校跟大家一起学习,我感到非常荣幸。在这之前,我生活在需要自己生炉子的寒冷农村,为了赚零用钱,我会去河里凿冰窟窿捕鱼到集市上去卖……我说这些并不是在跟大家诉苦,而是想说,我非常羡慕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你们现在拥有的,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争取到的,但这也正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我要跟更好的人赛跑!”
……
看着讲台上那个穿着深蓝色羽绒服,围着红色毛线围巾的女孩,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脑海里盘旋着一股巨大的迷惘——这个小恶魔,竟然跟我想象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她个子不高,骨架也小,短头发,虽然衣服穿得很厚,也掩盖不了她身板单薄的事实。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精灵一般的灵动与活力,鼻子小巧动人,鼻尖上有一颗小痣,皮肤有点儿黑,特别爱笑,一笑就会露出一排像贝壳一样整齐漂亮的白牙。
她就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尽管衣着朴素,甚至有些老土,依旧阻挡不了她身上那种无法言状的跳跃的神采。我想象着这样的她站在满洲里郊区小镇的冰河之上,通透的天地间,她奋力地敲开冰层,一尾鱼儿跃出河面,鳞光闪烁,少女露出得意而灿烂的笑容……
这是个像精灵一样的女孩。
就在我一边打量着叶桔宁,一边兀自神游时,唐老师已经在旁边补充了她的一些个人信息,尽管在此之前,我对她的了解已经足够多,可当唐老师用赞许的口吻说起她“跳过两次级,成绩非常优异”时,还是跟大家一样,惊叹之余,又羡慕又嫉妒地鼓起掌来。
旁边的海芋比我的反应还要热烈,一双手拍了好久才停下来,视线也一直落在叶桔宁身上,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可以这么酷……”
的确,能说出“我要跟更好的人赛跑”这样的话的女生,一出场就让人刮目相看。
连一向高冷的海芋都一反常态,举手对唐老师央求着:“老师老师,让叶桔宁坐到我们后面来吧!”
我侧目瞥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迫切,心想,要不是我在她旁边坐着,恐怕她会主动申请跟叶桔宁同桌吧!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海芋对叶桔宁的欣赏,从某个方面来说,我甚至觉得她们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她们都是那种身上潜藏着巨大能量的女孩,独立自信又强大,从不掩饰野心,也不轻易退缩。
而且,不止海芋,班上很多同学都对她印象不错,大家对她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好奇,遥远且充满异域风情的故乡、跳级的经历、甚至还会说俄语……
想当初,海芋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大家对她也是充满好奇,但张海芋那时的姿态非常高傲,所以很少有人围在她身边打转,但叶桔宁不一样,她声音清清脆脆的,表情柔顺可亲,就像一个乖巧的邻家小妹,很自然地就跟众人打成一片,短短一天时间,就成了班上的团宠。
甚至,学校里有不少人对这个转校生很感兴趣,接下来的几天,只要一到课余时间,我们班门口就会围着一些其他年级或班级的同学,伸长了脖子,只为看叶桔宁一眼。
“简直是恶魔效应啊!”
几天后的食堂里,乔冉一打好饭就来到我和海芋身边,夸张地跟我们描述叶桔宁在全校引起的轰动:“好多男生都说叶桔宁长得好可爱,要把她放进校网论坛里的校花榜!还有人猜测……”她悄悄瞄了我一眼,“说叶桔宁是个超级学霸,不知道你年组第一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
这个……乔冉要是不提,我几乎都快忘了,再过两周就是新学期第一次月考,最近我总是分心“女生树洞”的事,都没有好好准备考试呢。
假期里,因为时间充裕,所以我们在处理“女生树洞”的事情上游刃有余,但开学以后,海芋见微博里的私信没之前那么多了,便撤出了我们的小团队,由乔冉接过原本属于她的过滤信息的工作,偏偏乔冉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恨不得每个求助问题都要跟我商量,因此,我最近压力山大。
见我失神,乔冉以为我真的在担心,连忙安慰我说:“你放心吧清逸,校花榜有海芋坐镇顶楼,你又是从来没失手过的‘女状元’,叶桔宁才刚来我们学校,不可能抢走你们的风头啦!而且……”乔冉暗戳戳地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刚才仔细看了看,虽然她样子是挺可爱的,但手指可真吓人,太粗糙了,骨节也好大,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子的手。”
虽然她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桌子另一边的闻瓒听到了,闻瓒意外地为叶桔宁辩解:“很正常啦!她在家的时候要干很多活的。说来也奇怪,你们说她个子这么小,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可她帮俄罗斯人拎货送货的时候跑得可快了,而且她还会驾雪车……你们知道雪车吧,就是一个人在前面拉一块铁皮板子,后面的人就能在冰上滑,别人都是男孩带女孩跑,可她……”
闻瓒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我跟乔冉面面相觑,两个人忽然都明白了些什么,彼此微微一笑,没有说破。
“我知道了,你们玩雪车的时候,都是她带着你跑是吧?”
相比之下,海芋就没有我们俩这么好心,她一边嚼着锅包肉,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闻瓒的掩饰。
“张、海、芋!”闻瓒咬牙切齿地瞪着海芋,可海芋并不怕他,还是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餐盘里的土豆丝,像个无可挑剔的淑女。
我倒是知道,海芋为什么要惹闻瓒不爽。
因为,自从叶桔宁到来以后,我们都想跟她交朋友,可闻瓒总是横在中间。就像之前,海芋想让叶桔宁跟自己前后桌,闻瓒却跟唐老师建议:“老师,桔宁个子小,坐在后面不方便,还是让她坐在我前面吧!”
桔宁……这么亲切的称呼,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还有他脸上那如沐春光的笑容,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唐老师知道他和叶桔宁的关系,以为他真的把她当妹妹,便听从他的建议,把叶桔宁安排到他前面的位置上。
其他同学见状,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貌似每个人都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叶桔宁是大魔王闻瓒摆明要‘照顾’的人,在情况明朗之前,先不要跟她太亲近。
以我对闻瓒的了解,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有意孤立叶桔宁。
自从她住进闻家,闻瓒就对她的“恶行恶状”忍无可忍,我都已经听他抱怨无数次了。比如她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念英语,晚上看书看到十一点半,更要命的是她还主动帮忙打扫家务,自己的私人空间自不必说,还把闻家的公共区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对此,闻瓒的妈妈大为震惊,并深受影响,对闻瓒进行改造,要求他从此以后不仅要自己洗衣服,还要每周刷两天的碗。
闻瓒觉得自己在家被小恶魔“坑惨”了,碍于闻爸的威严敢怒不敢言,便只好在学校里找机会发泄,他不想让叶桔宁跟我们更亲近,无非就是不希望她这么快就被大家接纳,他闻大少爷的思维方式一贯如此——你让我不爽,我也不让你痛快。
海芋和我都看不惯他的霸道行径,所以这几天每到中午,我们都会喊叶桔宁一起去食堂,可每次,闻瓒都会在旁边阻拦。说来也奇怪,只要闻瓒一开口,叶桔宁就会顺着他的话,找借口拒绝我们的邀请,一个人去吃饭。
看着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像一朵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小花,格外惹人怜爱。
我们都觉得闻瓒没风度,一点儿也没有男子汉气概,闻瓒却不以为然,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你们是不是我朋友?是的话就站在我这边好不好,我现在都快成劳模了,我爸还逼着我跟她一起学习,你们却都心疼她,谁来心疼心疼我呀!”
看来,闻瓒的想法我们是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的,所以,我也懒得理他,一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去了图书馆。如果我没猜错,叶桔宁应该会在那里,我偷偷观察过,她每天都快速解决完午饭,然后一头扎进图书馆。
说起功课好这件事,我一直认为自己天分不高,全凭一股拼命学习的韧劲在支撑,因为基础扎实,所以一直名列前茅。其实身边任何一个人,只要拿出足够的时间去努力,一样可以做到。但叶桔宁不一样,她跳过级,而且是两次……这种“天才型”的选手岂止是学霸,简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学神。听闻瓒说她每天都会拿出大量的时间刻苦学习,这让我既佩服又好奇,我很想知道她的学习系统是按照怎样的规律在执行。
我在图书馆里张望了一圈,最终在角落找到了那个埋头苦读的身影。
我拿了一本杂志,悄悄走到叶桔宁旁边的座位上,并不是我有意窥探,而是她完全沉醉在面前的书本里,而我不好打扰,只好耐心等待,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看的既不是小说也不是参考书,而是一本教师用的物理教辅书。
这样的书,她竟然看得如痴如醉,而且一目十行,飞快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闻瓒为什么管她叫“小恶魔”了,抛开她私下里对闻瓒的霸道与强势,这个女生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未知力量。
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既可以承包家里所有的家务,又能自己赚零花钱,想来哈尔滨读书,就立马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还飞快地跟一群陌生人打成一片……这种能力,绝不是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所能具备的。
支撑她不断向前的,应该是敢于同命运抗争的强大信念吧!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面前的女生像是有所察觉,忽然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与我四目相对。
那如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眼眸有片刻的惊诧,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难以捉摸的眼神。
叶桔宁就这样看着我,不亲近也不疏离,就好像对于我们这次的面面相对,早有准备。
我觉得眼前的状况窘迫极了,我们之间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局面,而我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叶桔宁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就让我兵荒马乱,不得不开口打破眼前的尴尬。
“叶桔宁,我是……”
“我知道你,李清逸,锦华最勇敢最出色的女生。”
叶桔宁说完,嘴角轻扬,仍然用那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小丑,这个狡猾的女生分明是在对我挑衅,而我完全无力招架,却又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小恶魔和我之间,存在着强烈的不友好气息。
甚至,是一种来路不明的敌意。
图书馆里,本打算跟她示好的我被她不动声色的戏弄搞得狼狈不堪,最后只留下一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跟闻瓒是好朋友,所以你也可以把我当好朋友的,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慌慌张张地离开。
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背后传来一个细小却坚定的声音:“我并不需要那么多的朋友。”
“怎么可能!叶桔宁的脾气多好呀,又热心又谦虚,跟谁都和和气气的,怎么可能对你有‘敌意’?”
当我把图书馆里的事告诉海芋,海芋一脸的难以置信,还一个劲儿地认为是我疑神疑鬼,想太多了,甚至怀疑我:“李清逸,你该不会是看她现在人气这么高,嫉妒心作祟吧?”
嫉妒?
我简直有些无语,好在林景年在旁边说了句公道话:“也许是你莫名其妙地跑去图书馆让人家有点儿意外吧……你不是还在旁边偷看她看什么书吗?如果是我被人偷看,也会不太高兴的。”
林景年的话提醒了我,他习惯性地伸手戳了下我的脑门:“还有,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跑去说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的话,每个人对于自尊心的理解不一样,虽然你是出于热心,可难保没有夹杂着同情的成分,别人不一定非要领你的情。”
自打从北京回来,林景年几乎天天往我家跑,而且越来越随意,到了饭点不用我爸妈邀请就自觉地坐在饭桌前。对我,也越来越像个大哥哥,教训起来有板有眼,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委婉克制,有时候甚至有点儿毒舌。
而且,他越来越喜欢对我“动手”了,有一次在良宴爷爷面前,爷爷考我下象棋的步法,我刚背了一句“象走日马走田”,脑门就挨了林景年一戳:“笨蛋,是‘象走田马走日’,你不是学霸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
那理直气壮的嚣张模样,哪里还有从前完美绅士的影子?
更可恶的是,他好像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样,在学校,他还是那个优雅到无可挑剔的男神林景年。
林景年的话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试着去忘记叶桔宁带给我的那种敌意和不友好的感觉,却又无法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正如海芋所说,叶桔宁温和不矫情,跟谁说话都是面带微笑,做值日的时候总是抢着干活,有人请教问题也会耐心解答,所以每个人对她的印象都极好……但对我,明明是笑吟吟的,表情里却总是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意味。
我知道,如果我把这种感觉告诉海芋,她只会觉得我神经兮兮的,便索性不去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她,就当我俩气场不和好了。
几天后,一件小事的发生,忽然让海芋和叶桔宁变得形影不离起来。
上学期期末,学校重新装修了室内体育馆,因为耗费了大量资金,所以学校对“新体育馆”十分宝贝,尤其是花重金铺设的新地板。虽然校内章程没有明文规定,但学生在室内体育馆上课时一定要自备软底鞋,以免把地板踩坏。
叶桔宁是转校生,自然不知道这条锦华师生人人默守的规则,所以,在去体育馆上课时直接穿着棉皮靴进了场。
这件事算不上有多严重,大家都忘了提醒这位新同学,可年轻的体育老师上午刚因体育馆设施毁损严重被校务处的领导批评,心情正不爽呢,看到叶桔宁穿着不合格的鞋子,立马板起脸来,指着她大喊道:“你你你!竟然没换鞋就进体育馆,好好的地板都被你踩坏了!”
叶桔宁冷不防被点名,一脸错愕,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的鞋子上,更让她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都说了你的鞋子不合格,怎么还乱踩呢!”体育老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有人缓过神来,纷纷帮她解释,说她是新来的转校生,不知道上体育课要换鞋……体育老师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叶桔宁一眼,像是认出她似的,可眉头依然紧皱着:“就算不知道,都没有人提醒她一下吗?之前我说什么来着,不换鞋就罚做蹲起二十个!”
这就是在给她台阶下了,大家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我见叶桔宁仍是一脸迷惘,正踟蹰着要不要提醒她时,海芋忽然站了出来:“老师,是我忘记提醒叶桔宁了,我也有错,就让我陪她一起做蹲起吧!”
一语落,人已经大步迈到叶桔宁的身边,我急急地看着海芋,她只笑着冲我挤了挤眼睛,貌似在示意我不用担心她。我看见她在叶桔宁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叶桔宁脸上有一丝了然,也有一层淡淡的感激,接着两个人就一起走到体育馆门口的走廊,双手背后,面向大家,开始做起了蹲起。
这当然不是张海芋同学第一次挡在人前冲锋陷阵,她总是这么勇敢仗义。
海芋又做了一回侠女,只不过这一次,被她护在身后的人,不是我。
因为这件事,张海芋和叶桔宁开始要好起来,她是个简单直接的人,对人温柔便不作任何保留。我们一起去学校门口的小店,她细细地挑了一支护手霜,自言自语道:“这个是小雏菊味的,叶桔宁应该会喜欢吧……”
等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即便闻瓒还是一副不情愿的嘴脸,海芋却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故意示威似的一把拉过叶桔宁,冲闻瓒扬起头来:“反正,我就是要和她一起吃饭,你不愿意,就自己去吃好了!”
闻瓒这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被海芋气得无可奈何,便只能在我身上撒气,他把我拽到身边向海芋示威:“你爱跟谁亲近跟谁亲近,反正我在乎的人,从来都是李清逸。”
话一出,不仅海芋和叶桔宁,连我都禁不住一愣,可我哪里敢细细琢磨这句话是否另有深意,急忙息事宁人地推走闻瓒:“好了别闹了,快去吃饭吧!”
那天以后,我们几个人莫名地分成了两个阵营——海芋和叶桔宁,我和闻瓒。林景年无奈地徘徊在两个阵营之间,乔冉则跟着林景年的动态随时调整。
这微妙又尴尬的局面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我原本踏实稳固的生活正在被悄悄分裂,无奈的是,我根本找不到修复的方向。
苦恼而困惑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还在暗处悄悄酝酿,最先到来的,便是开学第一期的月考结果。
正如不少人在此之前打趣说的:终于有人来踢李清逸的馆了。这次月考,不仅被大家看成叶桔宁在新学校的专业首秀,也成了我的一场“防守战。”
虽然见识过叶桔宁强悍的学习能力,可我向来对自己的学习状态很有信心,且试题的难度不大,我觉得自己发挥得还不错。但成绩出来,叶桔宁的分数简直令人惊叹——除了语文作文被扣掉了三分,英语丢了两分,代数几何等其它科目,竟然全都是满分。
我考得也不差,但全部分数加起来,却比叶桔宁少了三十几分,一直被我占据着的榜首宝座,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让给了叶桔宁。
一夜之间,叶桔宁成了全校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在用惊叹、欣赏且不可思议的口吻谈论着她……连带着的,说起我时,则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同情和感慨。
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模样,我简直哭笑不得,叶桔宁的成绩,放到哪所学校不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存在?可偏偏,明明也发挥出正常水准的我却成了大家可怜的对象,还有人自作聪明地下结论:这大概是李清逸被碾压得最惨的一次了。
这分明是我被你们的口水碾压得最惨的一次吧……我心想。
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碾压”,这天中午的食堂饭桌上,倒是意外地热闹了许多,闻瓒和林景年一下课便直奔我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我身旁,仿佛我是个被流言中伤的柔弱女生,急需他二人的全方位保护,才能避开其他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人关注我,反倒是这两个自带光环的家伙,因为齐齐跟在我身边,太过招眼,引来不少女生的侧目。
引人注目的盛况一直持续到在食堂落座,只见乔冉端了个餐盘送到我面前,瘪着嘴巴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乖,别难过,我们都在的……”
“你们在搞什么鬼啊!”我又不是争强好胜的小学生,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就想不开,可大家的做法却让我看上去像是个脆弱的玻璃心少女,这可真让人糟心。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让我更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