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这次演讲的主题,就是希望大家直面自己,不要低估自己的潜力,你可能,比你想像得还要出色!”
……
伴随着掌声,我鞠躬礼毕,从讲台上走下来,远远就看见海芋跟林景年双双站起来迎接我,刚刚还置身云端的飘渺感顷刻间荡然无存,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清逸,你真是太棒啦!”
海芋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大概是兴奋过头了,她竟然捧着我的脸颊,对着我的脑门狠狠地亲了一下!
“海芋……”我被她弄得十分害羞,她却不以为意,紧紧挎住我的胳膊,咯咯咯笑个不停,还不忘对我继续揶揄,“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这么棒的女孩,是我的……”顿了顿,又说了三个字:“好朋友!”
“张海芋同学,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这里毕竟不是我们学校,咱们给北京的小伙伴们留点儿好印象行不行?”
一旁的林景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海芋左右看了看,似乎也觉察到刚才那般疯闹有点儿过分,毕竟,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端庄高冷的小公主嘛!
收起高涨的兴奋劲儿,她的眼里仍然闪烁着跳跃的火苗,我能感受到她心底那份纯粹的开心,而我也知道,这份开心,除了为我,也是为了她自己。
自从这次在北京看见张海芋,我就感觉到她跟以往的不同,也许是北京有她更熟悉的亲人与圈子,也有更接近她梦想的生活,大城市的蓬勃生机让她这个充满野心的姑娘如鱼得水,在这里,她有数不清的聚会与活动,每一天都过得丰富多彩。
这样的海芋,既让我羡慕,又让我有些惆怅,因为我很清楚,她的未来注定在更广阔的舞台,而我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够不够快,能不能跟上她翱翔的翅膀。
大约是因为前几天对我和林景年爽约,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有些愧疚,海芋后来一直惦记着我的演讲稿,生怕我准备得不充分,所以今天特地早早起来,到医院接我一起出发。
爸妈原本是想陪我一起来的,可爸爸今天临时增加了两项检查,两人只好遗憾表示——错过了我在北京的精彩首秀。
可我倒不觉得遗憾,心想着万一表现得不好掉链子,爸妈还是不要看到得好。
好在,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接下来的几场演讲我都驾轻就熟,表现得越来越轻松,看见台下有人举着手机录小视频也毫不慌张,干脆抬起手来冲着镜头大方挥动。
没想到的是,我的那些演讲视频被人传到了微博上,就这样,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粉丝数蹭蹭往上涨不说,每天能收到好几百条留言与私信。
看着越积越多的私信,我想来想去,只好求助身边有电脑的海芋,让她帮忙处理一些消息。
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估计不是我的手机阵亡就是我的眼睛要废掉了。正当我愁眉不展的时候,陪爸爸做完复健回来的林景年一把抢走我面前的手机,关掉了网络。
他的眉头紧皱着,声音也十分不满:“李清逸,适可而止吧你,都快变成网瘾少女了!”
话音落,竟然抬起手来,对着我的脑门,狠狠地弹了一下。
印象中,林景年跟我说话向来都非常温和的,从来没有跟我发过脾气,更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对我“动手”!
没想到,一向自诩乖巧懂事的我,竟然也有被别人教训的一天。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林景年,我心里,反而是有一点儿开心的。
虽然手机被强制断了网,可我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些未读信息。因为我发现有很多人发来的私信,都是在向我倾诉他们生活中遇到的烦恼与困惑——我才明白,原来那些看起来平静无波的生活表面之下,其实隐藏着很多不会被轻易看见的悲欢。
因为我们正值花季,大人们习惯性地把我们当成小孩,并不认可我们心中的忧愁,甚至嗤之以鼻:“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什么生活和烦恼……”
可是,我们年纪虽小,却也在经历生活,身边充斥着家人和朋友带来的考验。
因为经历过黑暗,所以面对他人的求助,更能感同身受,想用自己得到过的安慰与帮助,回馈给那些正在经历黑暗的心灵。
想来想去,在辗转了好几个晚上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女生树洞?”
接到我电话的乔冉明显没搞懂我要做什么,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什么东东?”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给广大少女们提供一个倾诉心事的通道,然后我们把每周收到的问题分门别类,在微博上统一回复……”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愿意给我写信,那么我干脆就在微博上开通这项“服务”好了,只不过,逐个回复每一条私信既浪费时间又效率低下,而且有很多类型相同的问题其实可以一起回答,所以,我想干脆成立一个“女生树洞”小联盟,把乔冉跟海芋都拉进来,各自划分好擅长处理的领域问题,每周固定用一到两天的时间在微博上发布回复,如果遇到我们都觉得比较棘手的问题,那就向唐老师或者其他老师求助,尽最大的可能去帮助每一个愿意相信我们的人。
得知我这个想法,海芋是第一时间表示赞成并支持的,对于新鲜事物,她总是热衷参与,还飞快地想了一句宣传语:“女生树洞,愿每一颗纯净美好的少女心,都能妥善安放。”
有了海芋的支持,我立刻信心十足,而我之所以想要拉乔冉入伙,其实是林景年的主意。
“既然是女生树洞,那些给你写信的貌似大多都是女生,我就不参与你们女孩子的活动了……你不是有个好朋友乔冉吗?可以让她一起来玩呀,看她整天都乐呵呵的,没什么烦恼的样子,也许很会处理那些问题呢!”
原来在我眼里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乔冉,在林景年眼里也是开朗乐观的形象,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那我跟海芋呢,你觉得我们的性格怎么样?”
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似的,林景年愣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我脸上,专注的样子反倒让我有些不自在。
林景年故作思考地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搓了搓,才开口道:“这个问题嘛,当着你的面还真不好回答,如果我说你们性格都很好,显得太敷衍。可如果说你们都有一些缺点,会显得我很刻薄。”
“不会不会!你说说看嘛!”听他这么说,我反而更加好奇了,在林景年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思细腻,总是为他人着想……”林景年幽幽地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我,“但是清逸呀,如果太过于挂念别人,就有点儿多愁善感了。有时候,我倒希望你能像乔冉一样,过得开心一点儿。”
说着,他忽然嘴角轻扬,伸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像是在鼓励我一般。
我把林景年对乔冉的评价原封不动地进行了转述,乔冉听了以后开心得简直要爆炸,趁着这份好心情,对于加入到“女生树洞”的提议,也兴奋不已地答应下来。
为了避免她兴奋过度,我赶紧换了个话题:“好几天没有闻瓒的消息了,他最近都没有缠着我发牢骚,该不会是满洲里天气太冷,把他冻蔫了吧?”
说起来,跟闻瓒上一次联络,还是我去图书馆的时候呢,他戴着皮帽子冻得流鼻涕的经典画面,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截图留念。
“什么呀,闻瓒现在成视频达人了,几乎每天都做直播,最多的时候有几万人同时在线看他的直播,人气可高啦……”
乔冉的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短短几天不见,闻瓒竟然成了网红,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急忙打开他的视频主页,里面的内容跟从前差不多,仍然是一些在满洲里生活的日常,只不过加了一些有意思旁白,以及类似“看我是如何在满洲里作死的”这种话题,个人风格就立刻变得十分鲜明,粉丝数也达到了好几十万。
其实他以前拍的视频也挺好玩的,只不过那时我是被他强迫着关注,像做任务一样点开他的视频更新,观看兴致大打折扣,不像现在,一连点开他最近的几个视频,不管是“小闻同学学俄语”系列,还是“贝尔·闻的户外生存”系列,集脑洞与段子为一体,外加闻瓒惊人的表现力,都挺好玩的。
客观点儿说,闻瓒忽然爆红,也算是在情理当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吧,我对闻瓒有了全新的印象,抛开蛮横霸道的性格特质,我觉得他还挺有才的。
脑海里不自觉地闪出“小恶魔”这个代号,闻瓒已经好久没有跟我提到过那个女生了,也许他现在正忙着构思新的视频吧,那个女生让他无限烦恼的时期,已经成为过去。
这样也好,看着他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我真心替他高兴,便在他的主页上,以粉丝身份留言道:小闻同学,加油呀!
我以为,闻瓒现在有那么多粉丝,给他留言的人肯定特别多,他未必会注意到我,却没想到,他竟然立刻就回复了我,语气酸溜溜的:大演说家,我还以为你忙着跟粉丝互动,早忘掉我这个老朋友了呢!
我也想学他的口气,便叫他“超级大网红”,闻瓒却不接招,反而不太乐意似的:什么大网红啊,我一点儿也不想红,我感觉我在视频里特傻,可小恶魔偏要拍,我都快被她折磨疯了。
啥?我有些吃惊:那些视频不是你想出来的?
亏我还夸他有才!
有的是,有的不是……闻瓒似乎对视频的事真的没什么兴趣,清逸,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快过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然从闻瓒的文字里看出几分委屈与伤感,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复道:闻瓒,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之所以会这么问他,是因为,我也有点儿想家了。
明明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甚至,林景年跟张海芋也都在北京,可是,这份异乡的团圆总像是少了点儿什么东西,特别是临近年关,那种对“家”的眷恋就变得更加深刻。
其实,爸妈最近已经在商量回家的时间了,只是,某个人的忽然出现,打乱了我们全家的返程计划。
爸爸曾经在省滑冰队待过四年,当时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徐俊飞。我小时候听爸爸提起过这位徐叔叔,爸爸对他的滑冰技术赞不绝口,还总是感叹,如果不是徐叔叔后来放弃了滑冰,当年的“花滑王子”肯定不是自己。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北京见到那个爸爸常挂在嘴边的徐叔叔。
说来很巧,自从徐叔叔放弃滑冰之后,便改行经商,一直在国外从事跟体育有关的生意,他前几天回国,还去了趟哈尔滨,听说了我们家发生的事,在打听到爸爸所在的医院后,就匆匆跑到北京来探望。
看着爸爸跟徐叔叔激动重逢的画面,回想起许多天以前,海芋和林景年一起到来时带给我的欣喜,我也说不清楚,是生活里本来就充满了奇迹,还是,北京这个地方擅长制造奇迹。
而且,徐叔叔这次过来,除了跟爸爸叙旧,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这次回国,是想在哈尔滨投资一家滑冰俱乐部,虽然他告别了滑冰舞台,但他希望能在家乡打造一个水准优良的训练场所,培养出更多优秀的滑冰选手。
关于俱乐部的很多方案都已经敲定了,惟独首席顾问这个位子一直空着,徐叔叔说,这是他特意为我爸爸预留的。这些年,虽然他跟我爸爸断了联系,但多年的情谊却牢牢记挂在心里。
只是,他没有想到,爸爸竟会遭遇一场凶险的火灾。
不过尽管如此,徐叔叔仍然觉得,爸爸可以胜任俱乐部顾问的工作,真诚地邀请爸爸加入,甚至把聘书都带来了。
看着诚意满满的徐叔叔,我们全家人都有些受宠若惊,特别是爸爸,激动得久久都没有说话。
可是,爸爸最终没有在那张聘书上签字。
我很清楚,不管是徐叔叔的出现,还是他向爸爸抛过来的橄榄枝,对我们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可是,我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脸上……也跟正常人不一样,老徐看我不容易,想帮我一把,但我不能拖累他呀。”
晚上,爸爸跟妈妈聊天的时候,终于道出了心中的担忧。而且,生怕我会听到似的,他说话的声音特别轻。
我鼻子有些泛酸——爸爸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境况,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他总是想要尽最大所能来保护我。
明明,身体上遭受巨大痛苦与磨难的人是他,到现在因为自卑而无法接受一份心仪工作的人也是他,可他还是默默隐忍、承受,不想让我因此而烦恼。
虽然我很想起身走到爸爸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一想到爸爸不想在我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无非是想要维护他在我心中无坚不摧的英雄形象,便忍住了激动的情绪,呼吸均匀,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我没想到,就在我们全家都沉浸在一股微妙而古怪的克制中时,徐叔叔竟然再次出现了,他这次来,没有提工作的事,而是邀请爸爸去参加北京一家滑冰俱乐部的开幕仪式。
据说,这家叫作环球领域的滑冰俱乐部,徐叔叔三年前就参与了投资,是国内目前为止少数几家拥有国际标准的滑冰训练场之一,所有技术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开幕当天,还会邀请很多专业人士入场表演,规模之盛大,堪称一场“冰上盛宴。”
徐叔叔笑着打趣:“就算咱们都没办法上场了,但是去看看别人表演也行啊,顺便看看这个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也许是对滑冰运动原本就拥有巨大的热爱,外加徐叔叔殷勤的邀请,我分明感觉到爸爸的动容,便故意凑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去吧去吧,爸爸,那么棒的开幕仪式,不去太可惜了!”又歪着头看了看徐叔叔,“徐叔叔,我和妈妈也可以一起去吧!”
“当然了,五张VIP邀请券都给你们带来了!”徐叔叔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叠票券。
五张?看我疑惑不已的模样,徐叔叔得意地冲我说:“听说你有两个小伙伴也到北京来玩了,带上他们,一起去吧!”
有些人是真的用心还是表面客气,其实从一些细节中就可以觉察到。
所以我想,他之前向爸爸递出聘书的时候,应该也是出于真心的吧。
就这样,因为突然多出了参加开幕式的活动,我们返回哈尔滨的计划又推迟了。
海芋倒是很开心,因为她是打算留在北京过年的,所以我们晚走几天,还能多见几次,而且她对于滑冰俱乐部的开幕仪式也表现得很感兴趣。
我比较担心林景年,虽然早就知道他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家,可我们回去的时间一再推迟,不知道他会不会着急。
“林景年,真不好意思,还要你再等几天才能回家。”当我把邀请券拿给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向他道歉。
林景年拿着邀请券,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李清逸,你该不会是还想说,如果我心急想要回家的话,就自己订票先回去吧?”
我惊讶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钻研读心术了吗?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说过什么来着?让你不要什么事都为别人瞎操心,累不累啊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参加开幕仪式呢?”
我发现,林景年最近特别喜欢教训我,而且奇怪的是,每一次被他教训,我竟然会觉得特别舒坦,认同感也特别强烈。
就像这次,我也觉得自己这胡思乱想的臭毛病应该改一改了。
环球领域滑冰俱乐部的开幕日定在了农历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
海芋早早就帮我准备好了衣服,是一条咖啡色与黑色条纹拼接连衣裙,外加一双黑色小短靴,跟我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有一种复古的味道,又不失隆重,外面再搭配一件灰色外套,看上去很协调。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海芋帮我挑的发带,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姜黄色,上面还零星点缀着几朵粉蓝色小花,看着没什么特别,可一戴在头上,立刻就显得没那么沉闷了,整个人精致了不少。
林景年过来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注意到我的新造型,却没想到,他一进门,目光就直接落在爸爸身上,大声夸赞:“李叔叔,您今天可真精神!”一边说,一边三步并两步走到爸爸身边,一把挎住他的胳膊,冲我说道,“看,像不像兄弟俩!”
爸爸今天穿了一套西装,是之前从家里带来的,虽然款式不算新,但昨天晚上妈妈特意熨烫得十分平整,穿在他身上,显得挺拔得体。
林景年则穿了一件西装款式的羊绒大衣,虽然颜色有些暗,但他内搭了一件浅蓝色立领衬衫,整个人显得笔挺又精神,跟我爸爸站在一起,俩人还真有点儿风度翩翩的意思。
徐叔叔非常贴心地派了车子来接我们,就这样,林景年挎着爸爸,我挽着妈妈,一行四人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虽然天气明媚,但正值严冬,走出医院大门时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冻得大家纷纷裹紧了大衣。
即便如此,我看到爸爸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等车子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不时看看蓝天,看看不远处的街道,像个兴奋又好奇的孩子。
路上,爸爸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说起他当年学习滑冰的经过,跟队友们相处的点滴,每次参加比赛时的难忘经历……
林景年不时会针对某个细节发问,爸爸在回答的时候又会勾起新的记忆,俩人聊得热火朝天,我分明感觉到爸爸今天的不同寻常,内心还在揣测着缘由,左边手掌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
是旁边的妈妈,忽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不自觉地歪过头去看她,妈妈却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妈妈借由平静掩饰的,是对爸爸的欣慰。
印象中,爸爸已经好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振奋又健谈了。在最初病重的那几年,他甚至不愿提及自己曾是滑冰运动员的身份,如今却主动跟林景年分享起来,脸上还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看来,对于滑冰这项事业,爸爸一直怀揣着深深的热爱,可想而知,当徐叔叔向他发出工作邀请的时候,他有多么渴望能够加入。
爸爸内心所经历的痛苦与煎熬,从来都比我看到的、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多。
但也正因为很多时候他都把这些磨难一个人默默扛下,所以,才让我感受到父爱是多么的厚重而伟大。
车子终于抵达了环球领域的正门口,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车子一停下来,周围立刻围上来一群人,徐叔叔亲自将门打开,向爸爸弯了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爸爸一时愣住了,刚刚轻松健谈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郑重,以及……不可思议。
直至一阵冷风吹过,大家被冻得发出“咝咝”吸气的声音,爸爸才回过神来,将手搭在徐叔叔的手掌上,缓缓走下了车,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老同学,你们都来啦!”
我跟妈妈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过来,爸爸刚才为什么忽然那样激动,原来,围在车子旁边迎接我们的这群人,有很多都是爸爸当年在训练队时的同学。
自从爸爸被授予“救人英雄”的称号之后,家里经常会来一些探望的亲戚朋友,但那么多重逢的场面,却都不及眼前的这一幕让人震撼而感动。
因为从前,大家去看望的是一个因为火灾受伤受冤的病人,今天,他们欢迎的,是那个在记忆里风姿卓绝的“花滑王子。”
爸爸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起入场,跟他曾经的伙伴们一起回顾往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那场火灾,也没有感慨爸爸脸上的伤,反而开怀地互相打趣:“我们这些人哪,可没一个能再穿上那双冰鞋去赛场起舞了!”
远远地看着爸爸和徐叔叔他们谈笑风生,我跟林景年飞快地在俱乐部里面转了一圈,这家俱乐部果然名不虚传,室内的装修布置简约精致,金属材质运用得很有科技感。
我感觉这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滑冰场地好像并不是特别宽敞。
“很正常啦,这里是北京嘛,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做成现在这样的规模就已经很厉害了。”林景年指着走廊拐角处的休息区,“瞧,连这么隐蔽的地方都布置得这么别致,真的很走心呢!”
这个所谓“别致”的休息区,是用原木搭出的一个原始木屋的场景,旁边的座位也都是一个一个小木墩子,看起来逼真又可爱。
“可是,把最应该投入的地方忽略不计,反倒在细节处费尽脑筋,会不会有点儿本末倒置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滑冰场,感觉这个地方还没有老家一个普通的大众滑冰场大,实在是有点儿寒酸。
林景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唤——“海芋!”
因为堵车,海芋来得有点儿晚。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一向善于打扮的海芋,今天却穿得很简单,一件格纹衬衫裙、一双雪地靴,一件短款的羽绒服,看起来特别随意。
当然,即便是简单随意的画风,张海芋同学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她一看到我们,就凑过来夸道:“清逸,刚才在楼下看到李叔叔,感觉他今天特别帅气啊有木有!跟以前见到的他完全不一样!”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发现了爸爸的变化。不管是林景年还是海芋,都是一眼就看出了爸爸的不同寻常。
林景年对我说,爸爸的复建疗程一直坚持得特别好,但他今天之所以看起来特别意气风发,很有可能是精神上“强壮”起来了。
很明显,这剂精神上的强心针,是徐叔叔带来的。
开幕典礼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来到门口,爸爸作为重要嘉宾,被徐叔叔安排在台上,参与了剪彩仪式。
我注意到,爸爸从最初的不自在,到最后,渐渐站得越来越笔挺,越发器宇轩昂。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
那光芒,在接下来观看特约嘉宾表演滑冰的时候,闪烁得更加耀眼。直至表演结束,他的视线还定格在空荡荡的冰场,久久无法移开。
宾客们渐渐离开,我看见徐叔叔走到爸爸身边,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李哥,你也舍不得告别这片冰场吧,我们一起在家乡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俱乐部,怎么样?”
这样殷勤真切的邀请,我都恨不得替爸爸点头答应,可是,爸爸眼里的光芒却慢慢熄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胆怯与退缩,许久,他像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下定决心一般,再度向徐叔叔摇摇头:“算了吧,你看我现在,勉强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走上冰场呢……”
“爸爸!”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你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站起来呢!可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可以走路了吗?只要你愿意,重返冰场只是时间问题!”
我拉着爸爸的手,试图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我们两个定下的约定:他学会走路,我学会滑冰——这两件事情,对于当初的我们来说,都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可是,它们却都已经实现了。
“对呀对呀,李叔叔,你那么厉害,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以后肯定可以滑冰的!”一向不怎么夸奖别人的海芋也忍不住凑过来,冲爸爸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姿势。
“而且,就算是在滑冰场工作,也不一定需要次次亲自示范吧!”林景年忽然走过来,提议道,“李叔叔,不如我现在上场展示一段,您来帮我做个点评怎么样?”
我跟海芋面面相觑,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林景年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竟然主动提出要表演滑冰,实在有点儿奇怪。
徐叔叔倒是特别配合他,不等爸爸回答,便催着林景年去换鞋,还嘱咐工作人员配合灯光音乐,像是真的准备开始一场表演一样。
美轮美奂的灯光下,踩着冰鞋的林景年滑向了冰面的中央。
面容英俊的少年,姿态挺拔,四肢修长,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可我却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直到林景年滑了一个大圈之后,忽然转到角落里,拍了拍手掌。
冰面的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投影,影像里出现了一个少年参加花滑比赛的画面,周围响起震撼环绕的音乐,是贝多芬的《命运》。
画面里的少年,跟我们一般大的年纪,面容冷峻中透着沉稳,姿态洒脱又霸气,举手投足间优雅利落,随着音乐节奏,精准地完成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一曲《命运》结束,角落里的林景年再度滑到中央,大声冲着爸爸问:“李叔叔,我的表演怎么样?”
观众席上的爸爸,早已热泪盈眶。
海芋看着场上的林景年,又看了看我爸爸,忽然大声尖叫起来:“李叔叔,刚才那个人,是李叔叔!”
我以为整个俱乐部里面,没有比张海芋同学更后知后觉的人了,却没想到,很多人听到她的尖叫,才纷纷回过神来,冲着爸爸鼓掌。
林景年在冰面上,神情严肃,深深地朝着爸爸鞠了一躬。
爸爸最终接受了聘任,成为即将开幕的哈尔滨滑冰俱乐部的首席顾问。
因为,他没有办法再拒绝——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相信他,徐叔叔甚至为他找来了“曾经的自己”,这样的用心良苦,他不能不动容。
回到医院后,爸妈便开始准备回家的东西了,徐叔叔怕我们买票不方便,干脆大手一挥派车送我们回去,这样一来,大件行李的搬运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只是路途上花费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儿,所以我们决定隔天一早就出发。
林景年也要回酒店收拾行李,送他下楼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冲他说了一句:“林景年,谢谢你。”
林景年却很意外似的,皱着眉头反问:“谢我什么呀?”
虽然他没有说,可我知道他这次到北京来的目的。
是因为我爸爸。
从他来北京的第一天起,就是在陪着我爸爸。而且,在爸爸最开始拒绝了徐叔叔后,是他拦住了即将离开的徐叔叔,这才有了后来开幕仪式上的老队友重聚,以及爸爸曾经的表演回放。
阴冷的停车场里,林景年拉着徐叔叔的胳膊哀求道:“徐叔叔,那个工作机会,请您一定一定要给李叔叔留着,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我会让他站起来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请您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妈妈对我说,当她在停车场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里酸酸的,却又暖暖的。
原本,她看着爸爸万般不舍地拒绝了那份工作邀请,想要跟徐叔叔再谈一谈,却没想到,林景年抢先做了。
虽然我们一家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可他心里,始终都有一个结。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去付出。
他心里的结有没有打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换成是我,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林景年,真是个好孩子。”
晚上,收拾完行李,躺在医院的小床上,爸爸忽然感叹了一句。
“那是因为我们清逸也很好呀,所以才能拥有这么好的朋友。”
妈妈的口气里,满是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