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逸,北京是不是很暖和呀!我跟你说,满洲里现在将近零下四十度呢,我快要被冻惨啦……
清逸,你说我爸过分不过分,去外地参加一趟同学会回来后,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天天骂我好吃懒做花钱大手大脚,老夸他同学的女儿怎么怎么懂事优秀,还让我跟那个女孩多学习……
我跟你说,我终于见到我爸天天念叨的那个小丫头了,什么嘛……黑瘦黑瘦的,脾气也不好,我爸请她教我功课,才讲了五分钟,骂了我二十多遍笨蛋!
清逸,那个小恶魔越来越过分了!我看她在家生炉子,好心帮她,不就是没有成功嘛!可她竟然让我用手把炉子里的煤都掏出来,还威胁我,要是不听话就跟我爸告状。真是,我堂堂“闻家军”领头人,一双手掏完煤以后,洗了十几遍还是黑得跟老鹰爪子一样!
清逸,小恶魔今天又欺负我了……
……
以上消息,全部来自闻瓒发给我的QQ(一款即时通信软件)聊天信息。
注意,这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大家都知道的,寒假一开始,我就再也按捺不住对爸妈的想念,独自坐着高铁来到了北京。
虽然之前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不过这次,爸爸在北京的康复疗程十分顺利,而且在我来之前,他接受了一次全身皮肤修复手术,面部疤痕少了很多,虽然跟从前英俊帅气的模样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但至少现在一眼看上去,脸上没那么狰狞可怖了。
爸爸的情况好转了,我们一家人的心情自然倍感舒畅,考虑到北京的医疗条件要好很多,妈妈跟我说,她决定延长一期康复疗程,等到临近年关的时候再回家。
对我来说,只要是对爸爸的康复有好处,他们想在北京待多久都可以,更何况,医院默许单间里可以加床,我可以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等到出院的时候再一起回家。
我在北京刚安顿好,闻瓒的消息便在QQ上狂轰滥炸地传了过来。原来,就在我刚出发不久,闻瓒爸爸因为要考察满洲里老家的一个投资项目,顺便陪陪年事已高的闻瓒爷爷,所以带着闻瓒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在老家过完年再回来。
满洲里啊!好冷啊!我爷爷家在农村还要自己生炉子啊!清逸你说我爸爸是不是疯了!
这是闻瓒在得知闻爸爸的决定后发给我的第一条信息,外加两张车票照片。
而我,看着那满屏的感叹号,感觉就像是闻瓒本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脑袋里忍不住嗡嗡作响——远隔千里还能有如此威力,闻瓒还真是个人才!
迫于无奈,也因为在医院里几乎没什么事,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要闻瓒找我,我就会自觉地充当垃圾桶,听他抱怨。而他从最初的嫌弃老家的生活条件落后到气候恶劣,慢慢地,开始越来越多地提起一个人。
小恶魔。
他给那个女孩取外号叫“小恶魔”,是闻爸爸老同学的女儿,比我们小两岁,但她入学早,还跳过级,所以现在跟我们同年组。
根据闻瓒的描述,我推测她应该是个家境贫寒的女孩,但聪明懂事,各种家务活信手拈来,还自学了俄语,闲暇时到贸易市场给那些入境采购的俄罗斯人当临时翻译,挣一些零花钱。
学习好,会做家务,又很精明,会跟人打交道……这样的女孩子,闻瓒却叫她“小恶魔”,而且一说起她就是一副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能把一向嚣张不逊的闻大少爷折磨得苦不堪言,我想,这个“小恶魔”的脾气肯定很火爆。
我对小恶魔的好奇与日俱增,有时候跟闻瓒聊天,还会主动跟他打听她的近况,可闻瓒这个时候却跟我卖起了关子:清逸,你那么关心小恶魔干什么?我才是你的好朋友,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关心我,爱护我,这样我才能在这恶魔笼罩的冰天雪地里,健康成长!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咳咳,看来闻瓒的脸皮又厚了几分!
点开乔冉的微信,正想跟她聊一会儿,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欣喜不已地摁下接听键,话筒里立刻传来她乌哩哇啦的一顿嚷嚷:“啊啊啊——李清逸,我也好想跟张海芋和林景年他们一起去北京找你呀,可我妈说我去了会给你们添乱不让我去……”
我被她吵得愣了神,好半天才从那堆聒噪的话里整理出一条重要信息,虽然还有些难以置信,心却紧张得怦怦直跳,捏紧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说什么?海芋和……和林景年要来北京?”
“呀!”乔冉猛地发出一声惊呼,顿了顿,倒吸了一口气,“我是不是泄露了什么……”
“乔冉这个大嘴巴,我就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傍晚,当我打电话跟海芋求证的时候,张海芋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海芋原本就有很多亲戚在北京,两个在国外留学的堂哥堂姐一起休假回国,约她在北京小聚。后来她又接到了林景年的电话——林景年在寒假开始便去了深圳,父子二人很快从深圳回到哈尔滨。他听说海芋有去北京的打算,立刻表示要入伙,俩人一起订好了机票,打算给我个惊喜。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还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早上我接到林景年问候我爸爸病情的信息时,他丝毫没有透露要来北京的消息。
不过,谁让乔冉给海芋打时,被海芋不经意说走了嘴呢?尽管事后她一再叮嘱乔冉不要向我走漏风声,可是,她是大嘴巴乔冉啊,让她守住一个秘密,比让她考试进入年级前十还难!
事已至此,海芋倒也懒得追究,反倒在电话里跟我开起了玩笑:“啧啧,林景年说要去北京玩,可是,冬天的北京有什么好玩的,清逸啊,我看他分明就是想过去找你的!”
“怎么可能……”我整个人还沉浸在她和林景年要来北京的喜悦之中,忽然被她笑嘻嘻地调侃,不免有些慌张,强装镇定道,“你怎么不说他是担心你一个人坐飞机,是为了护送你才顺便过来的呢!”
“哈哈,护送我?李清逸,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从小到大坐过的飞机比你坐过的火车还多,什么时候柔弱到需要护送的地步了!”海芋的声音十分嘚瑟,我心里很清楚,她并不是在跟我炫耀什么,而是为了更加确定她的猜测,“而且,林景年还说,他是在医院附近订的宾馆。那不就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好方便经常去找你吗?”
林景年真的是为了见我才特地来北京的吗?我一时有些怔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唐老师说帮我准备了一些演讲材料,正好你们要来,干脆帮我带过来吧!”
几天前,班主任唐老师听说我寒假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北京,特地帮我联络了一些本地初中生假期兴趣小组,还帮我争取了几次小型演讲活动。用他的话说,好不容易去一次首都,尽量多找一些机会锻炼自己,开阔眼界。
唐老师的心意我当然明白,能参加一些活动也挺有趣的,只不过,对于公开演讲,我不免有几分忐忑。
在哈尔滨的时候,因为爸爸和家里的事情,我被不少媒体邀请做过一些励志主题的演讲,反响还不错。只是,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演讲经验,但这里毕竟是舞台更大的北京,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我生怕自己表现不好,那就不光是丢自己的脸了。
也许是为了安慰和鼓励我吧,唐老师说他帮我准备了一些材料,让我到时候随性发挥就好。
海芋被我成功转移了话题,答应当天就去找唐老师取东西。很晚的时候她发了一条消息给我:真开心呀,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在我的印象里,海芋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明媚活泼的姑娘,洒脱骄傲,鲜少流露感性细腻的一面,她在夜晚突然发来这样一句话,其实是想说,她很想我吧。
所以,我也再自然不过地回了她一句:海芋,我也很想你。
嘻嘻,大概是经常跟朋友们混在一起的缘故,我感觉自己的性格也有些跟从前不一样了,没那么沉闷,甚至……有点儿像闻瓒,脸皮变厚了。
虽然我跟海芋在电话里很腻歪,可真正要见面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矫情了,海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去接机的提议,因为怕我路不熟瞎跑,连航班号都没有告诉我。
所以,当她和林景年拎着行李一起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我们一家正围着小圆桌吃午饭,场面颇有几分……猝不及防。
跟我预料之中的欣喜激动不太一样,好像这里不是北京的医院病房,我们也不是久违的重逢,而是哈尔滨那个小小的溢香豆腐店,忙碌的我一抬头,两个刚放学的小伙伴一推开门,就大笑着撸起袖子走过来帮忙。
温暖、平常,一如既往。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伙伴吧。
“嗷,林景年竟然去找你了!我……我……我也要去北京!”
生活中的很多事情貌似都是守恒的,比如我这边刚因为伙伴相聚而感到激动不已,另一边就得承受来自闻瓒的狂躁。
听说林景年和海芋都在北京,闻瓒俨然已经奓毛。
郁闷的他当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郁闷,所以最常做的事,就是发信息骚扰我。
这天,我一早醒来,闻瓒的消息提示就铺天盖地地传了过来。
二十一条……整整二十一条信息,全都是在提醒我去看他最新出炉的视频。
闻瓒的脑回路就是这样奇特,他注册了某个火爆的视频软件,没事就发一些日常琐碎放上去,逼着我去关注、点赞。用他的话说,虽然他人没办法跟我在北京相聚,但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来“陪伴”我。
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太会拒绝别人,闻瓒又看准了我这一点,整天吵闹个不停,没办法,我就这样成了他的“首席铁粉”。
好在,闻瓒更新视频的频率没那么疯狂,一般情况下我都能很及时地给他评论,可一旦没有及时注意到,那就会很令人崩溃了——比如现在,他会无休无止地向我发出轰炸式的信息提醒。
如果是往常,我肯定会立刻回应他的,但是今天,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只能暂时把手机丢到一边,起床洗漱。
医院单人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虽然窄小,但设施齐全又干净,当我收拾妥当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妈妈打好早饭回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脸上忽然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咦,又跟林景年出去吗?”
我脸上腾地一热,急忙解释道:“不光是林景年,还有海芋!”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妈,我们几个是很要好的朋友,你是知道的呀!”
妈妈慢条斯理地把饭菜摆在小饭桌上,脸上仍挂着回味深长的笑意,故意要惹我着急似的,好半天才对我说了一句:“清逸,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呀?”
话音未落,只见她跟爸爸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接着,两个人一起假装正经地板起面孔望着我。
真是,为人父母的,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嘛!
前几天,海芋刚到北京就把唐老师的演讲材料交给了我,可是,里面只是那些学生组织的简介,有关演讲的选题和方向一点儿也没提到,因此,我不免有些头疼。
看着我为了演讲的事情发愁,林景年便建议我说:“咱们改天一起去趟国家图书馆吧,亚洲最大的图书馆,到那里肯定能找到灵感,创作出新的演讲稿!写完了还可以顺便在附近拍拍照片!”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难得海芋也眼前一亮,我们几个便约好了今天一起早点儿出门去国图。
跟海芋说得一样,林景年的确住在离医院旁边的宾馆,但他并没有经常过来找我,反而每次都是跟着海芋一起过来,而且一来就围在我爸爸身边,陪他聊天或者下棋,甚至一起陪他去做复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我家亲戚呢。
妈妈知道他独自住在宾馆以后,总是邀请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林景年嘴上应着,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林景年到底为什么要来北京,真是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想来北京玩,“顺便”来找我?又或者像海芋说的那样,“专程”来找我?
不过不管怎样,他和海芋的到来,令我在北京的日子平添了一缕无法言说的奇妙与喜悦,这就已是一段最值得珍惜的时光了,不是吗?
快速吃完了早饭,我裹着大衣走到医院门口,林景年昨天就跟我定好了,他今早会来医院门口的公车站跟我会和,我们再一起搭车去图书馆。
北京的冬天比哈尔滨暖和一些,大概是天气不错的缘故,路上的行人比以往多了许多,虽然周围的草木都是光秃秃的,大街上却充满了灿烂的生气。
记得刚到北京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大城市的繁华与气蕴让这座城市有着不同寻常的磅礴与豪迈,宽阔的街道,随处可见的古迹建筑与科技感十足的高楼,放眼看到的一切都让人有种想要挖掘了解的冲动——这种感觉就那么自然地在脚步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油然而生。
也许,这就是独属于首都的魅力吧。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几分钟,可我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很是享受这种静静等待的时光,来北京的日子不算多,但这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却常常让我不知所措,偶尔慢下来,会让人放松许多。
我将脸往衣领里缩了缩,手刚揣进口袋,就感到手机一阵震动,拿出手机,屏幕上“闻瓒”两个大字瞬间让我感觉到一阵无奈。
想起早上他那一通连环信息,估计我要是再不接电话的话,他肯定会一直纠缠不休,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摁下接听键——
“清逸,你干吗去啦!怎么不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
我皱了皱眉头:“手机设置了静音,不好意思哈!”
闻瓒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一直揪着一个问题不放,对于我的解释他很自然就接受了,接着飞快地切换下一话题:“清逸,你猜我在干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故弄玄虚,我只好捺着性子配合他:“我猜……”
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闻瓒的电话就挂掉了,紧接着视频连接的邀请就过来了。
画面里的闻瓒把我吓了一跳,冰天雪地的户外,闻瓒戴着一顶威风凛凛犹如座山雕同款的皮帽子,围着厚厚的围巾,脸颊鼻子冻得通红,虽然隔着屏幕,我仍能感觉到阵阵凉意,不自觉地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棉衣,问道:“所以……你这是在哪儿啊?”
“哈哈!”闻瓒得意一笑,将手机镜头向后转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他正站在冰冻的江面上,而他的身后,有几个身影正围成一圈凿冰,闻瓒解释道,“我们准备捉鱼呢!”
捉鱼?
“闻瓒,你们这么做,会不会有危险啊……你穿得好像不是很厚,满洲里应该特别冷吧,你千万注意,不要感冒了呀!”
“嘻嘻,清逸,你可真好,这么关心我!可不像某人哪……”闻瓒忽然冒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叹,而我来不及深究他口中的“某人”到底是谁,只是看着他冻出了鼻涕,却浑然不觉地跟我笑嘻嘻,心里一阵尴尬,便小声说了一句,“闻瓒,你能不能先……擦擦鼻涕……”
似乎有那么几秒钟的尴尬,但他的声音还是流畅地传了过来,分明是在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清逸,你也没在房间里吧,要干吗去?”
我正要回答,视频信号却忽然断掉了,我想起他刚才背景里的冰天雪地,估计手机是被冻得自动关机了。
想想觉得好笑,闻瓒这个家伙,从一个关注时尚,喜欢打扮的大少爷忽然变成了乡村捕鱼小子,还整天拍视频博关注,不知道等他开学以后回想起这段经历,会不会懊恼得想撞墙。
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闻瓒那戴着大皮帽子的形象不时在眼前晃悠,而我忽然想到,不知那些和他一起捕鱼的人里面里面有没有那个“小恶魔”?我还挺想见见那个女孩的。
一边想着,我忍不住心血来潮,想看看闻瓒今早更新的视频,可手机还没点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清逸!”
你们有过这种感觉吗?被人唤一声名字,就觉得耳边仿佛有花朵绽放一样的温柔与欣喜。
我有过。
倏一抬头,就看见林景年站在街对面,黑色羽绒服里是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修长的脖颈被毛衣领包裹着,将他的脸颊衬托得温暖又明亮,他头上戴着一顶浅灰色的毛线帽子,手上是同色系的手套,整个人看起来既有质感又帅气,即使周围行人来来往往,他夹在其中,仍然可以让人一眼就注意。
对嘛,这才是林景年,就算再怎么朴素低调,也不会轻易被人群淹没的林景年。
“来很久了吗?”林景年穿过马路,走到我面前,说话的时候嘴里冒出白气,脸颊上的笑容显得尤为亲切。
“没……”已经跟林景年很熟悉了,可我还是摆脱不了跟他说话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慌张感,一边摇头一边解释,“我也才刚到。”
十几分钟而已,算不上撒谎吧……
他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起来,十分严肃地拆穿我:“还说是刚到……根本就是冻了半天了。”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有几分教导意味地对我说,“女孩子可以有点儿小脾气的,又是这种天气,迟到半个小时以内,都不算过分。”
我整个人都被他温暖而又严厉的样子牵引着,又紧张又忐忑,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只傻傻地冲他点头,晕晕乎乎地在他的指引下走上了一辆公交车。
没想到赶上上班早高峰,车上人很多,林景年拉着我快速走到车尾部,找了个相对宽松的地方,他站在我身后,双臂张开拉着我头顶的扶手,用身体在我身后圈出了一块“安全地带”。
印象中,林景年平时都坐私家车上下学,应该很少有乘公交车的经历,可没想到,他这番操作却是驾轻就熟。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林景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海芋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今天要跟亲戚去参加一个聚会,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了。”
“什么?”我急急地转过身来,整个人几乎跟他撞在一起,吓得我急忙转了回来,脑袋里慌张一片。
林景年没有说话,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故作坦然地小声说了句:“海芋怎么没跟我说呢……”
“她应该是怕你不开心吧!不过,她跟我说了好多演讲主题的新思路,嘱咐我要帮你好好筛选,一定要在今天帮你完成演讲稿——如果我做不到,她还要找我算账呢……”林景年故作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你们女生的友谊太可怕了,明明是强行塞给我任务,做得好没有奖励,做得不满意就要受惩罚。”
我笑着摇摇头,那傲娇任性又理直气壮的口气,的确是海芋才有的气势。
对于她那样丰富多彩的女孩,去图书馆多半也是捺着性子陪我找资料,还不如去参加更适合她的聚会。想到这一层,我倒不觉得海芋今天的缺席有多遗憾了,只是心底里升起另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一天都要跟林景年单独相处。
有点儿紧张,也有些……激动。
不得不说,林景年真是个好向导,我们转了地铁和公交车,辗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国家图书馆。
入馆的时候,仍然是他带着我找到寄存处,把随身物品存好,接着一起通过安检。
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我非常怀疑他先前说的“以前陪爷爷来过北京一次”的话。
只来过一次,就能游刃有余地在这座城市里自由穿行?
进入馆内,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我惊叹和激动,不过我俩都很自觉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忍不住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又不约而同地在两个并排的空位处坐下。
虽然林景年之前说过,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创作演讲稿——可对于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的我来说,心中的兴奋劲还在持续,忍不住四处张望,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写稿。
一旁的林景年十分淡定,他伸手敲敲我的肩膀,待我回过头来时,他已经熟稔地从我肩上取下背包,慢条斯理地打开,将里面的书本文具放在桌上,接着用手指在笔记本上点了两下,那样子,分明是示意我赶紧干活。
看着林景年认真的模样,我不禁有几分惭愧。
于是,赶紧收起自己的一腔好奇,打开本子。
林景年见状,用手指在我眼前比了个“赞”的动作。
很奇怪,我以为自己坐在他身旁,会久久无法进入状态,可事实却是,在他身边,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踏实,很快就安下心来。
直至稿子最后的句点划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竟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整个图书馆里自始至终都非常安静,看来林景年说得没错,果然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创作了。
悄悄侧头看了看林景年,他在我写稿子的时候就在一旁看书,应该是还没看完,白净修长的手指不时小心地翻动书页,纸张碰撞的声音很轻,像他的呼吸一样,几不可闻。
虽然最近总是见到林景年,可我每一次见到他,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触,印象中那个衣着精致端着架子的小少爷模样已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斯文得体,又温暖周到的翩翩少年。
唯一不变的是他带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温暖、宁静。
思绪还在漫无目的地四处飘飞,却不知林景年已经合上了书,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才将我唤回神。
“写完了?”
我冲他点点头,发现他的视线转到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上,我急忙赶在他看到演讲稿之前,慌张地把本子收进背包里。
林景年撇撇嘴,站起身来,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一直到走出图书馆大门,才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反正过几天就能听你演讲了,不给我看我直接听就是了!”
话音落,十分得意地扬起头,样子傲娇极了。
我早就知道,林景年计划跟我们一家一起回去,所以,这次在北京的演讲,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他跟海芋都会陪着我一起到现场的。
演讲的内容的确不可能一直保密——我也没想过要对他有所隐瞒,可我就是不太好意思让他看到我刚写好的稿子。
毕竟,跟之前一直以“爸爸妈妈、火灾与豆腐店”为主题的稿子不一样,我这次写的,就是一个普通女孩的心情。
《女孩不是生来就懂得坚强》。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经历之所以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是因为大多数人的经历都平静无波,所以把这件事看成了“当代传奇”,他们会惋惜爸爸从“花滑王子”变成破相的残疾人,会感叹我和妈妈的坚强勇敢……可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艰难的我,望着慢慢绽放出曙光的未来,心中最大的感触却是: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们一家没有被命运选中。
我不希望爸爸成为救人英雄,不希望妈妈成为创业女强人,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众人眼中坚强不息的榜样。
我并不是在抱怨,我只是想要大家明白,我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孩,会脆弱,会沮丧,被命运逼迫着成长,不得不变成坚强的模样。
可我总觉得,同样的经历换成另一个人,未必就做得比我差,我们有时候,可能只是低估了自己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