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在紫宸殿举行。
李凡是七品小官,没什么权势,一开始的禀报也轮不到他。皇帝升座,马康高呼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后,就有一个个朝臣上奏。
上奏禀报的事情,都是小事儿。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重要的事不开会。现在很多官员在场的大朝会,都是宣布政策,以及贯彻意志,还有处理小事情。
真正的国策,早就定下。
这样的大朝会除非遇到突发事件,否则一切都是既定,在一个框架内处理。
比如,李凡这种要弹劾朝中官员的,就是突发事件。
诸多官员禀报结束,临近末尾时,李凡从队伍中走出来。他一路来到大殿中,高声道:“启奏陛下,臣李凡有本奏。”
皇帝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问道:“你要上奏什么事情?”
李凡说道:“臣弹劾苏州知府孙东阳。”
哗!!
大殿中,议论声一片。
许多官员看李凡的眼神都有些惊诧,之前李凡大婚,皇帝亲自主婚,太子跟着去迎亲,可见李凡和皇帝的关系。
谁都清楚李凡是皇帝的人。
偏偏,孙东阳是太后的亲侄儿,弹劾孙东阳等于让太后不痛快。
分明是不讨好的事情,李凡却跳出来了,莫非皇帝要处置孙东阳,进一步再顺藤摸瓜去针对宁王?
一众文官武将思考起来,却没有人轻易表态。
皇帝眼神古井无波,沉声道:“李凡,你弹劾孙东阳什么?”
李凡回答道:“陛下,臣弹劾孙东阳为官懈怠,赈灾不力。”
“据说苏州府去年夏季遇到水灾,孙东阳毫无对策,任由百姓受灾。而且还听说,孙东阳身为陛下任命的苏州知府,本该兢兢业业,不负陛下厚望的。”
“可是,孙东阳玩忽职守,经常出入青楼,一掷千金,生活极度腐化。”
李凡正色道:“孙东阳既懒政怠政,私德不修,请陛下明察。”
李凡其实不知道苏州府的情况,可是锦衣卫清楚,弹劾的方面都是从锦衣卫抽调的。
这些事情有证据,只是李凡都用‘据说’听说。
直接拿下孙东阳这个苏州知府,会刺激太后的情绪,乃至于太后和皇帝母子离心。
要拿下孙东阳,乃至于针对宁王,必须从苏州的内部瓦解。
用锦衣卫派人调查的消息,是皇帝对付孙东阳和宁王,太后心里会有疙瘩。
地方民怨沸腾,闹得不可开交,自下而上的对付孙东阳,是文官和文官之间的交锋,孙东阳被查也合情合理。
一句话,锦衣卫要慎用,皇帝不能亲自出手。
在撕破脸的情况下,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杀手锏。
在没有撕破脸的情况下,锦衣卫不能随意用,因为文官会抵制锦衣卫,再加上太后介入就很麻烦。
恰是如此,皇帝有诸多的顾虑。
归根结底是皇帝希望做一个明君,是要脸的。换做乾纲独断刚愎自负的皇帝,你就算是左脚先迈入大殿也会犯忌讳,照样要被抄家灭族。
此刻李凡的声音落下,大殿中更是一片震惊和议论声。
所有人看李凡的眼神。很是惊诧,李凡如此弹劾,不怕卷入太后和皇帝的争斗中?
一些人甚至看了周云逸,观察着周云逸的神色变化。
以及,观察曹瑞的神态变化。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岳父,都和李凡关系密切,可是,周云逸和曹瑞都没表态。
皇帝面色阴沉,强硬道:“孙东阳是为国立过功的,为官也清廉,岂容你随意诋毁?你左一句据说右一句听说,可有确凿的证据?”
李凡避而不谈证据,强硬道:“很多人议论,就应该调查清楚。”
皇帝冷声道:“李凡,你只是一个翰林院修撰,不要仗着朕器重你,就肆无忌惮。”
“弹劾官员,纠察官员,是御史台的职责,不是你这个小小翰林的职责。”
“现如今,你越权了。”
皇帝沉声道:“不该你做的事情,不要随便插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森冷语气,让许多投降派若有所思。
皇帝,似乎真的怒了。
李凡也寸步不让,强硬道:“臣明明听到议论,坊间也有消息,朝廷却不处置,难道陛下是担心太后介入吗?太后一心为国,岂会因私废公呢?”
却在此时,虞从文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也听到一些议论。这事情也不复杂,只需要查证即可。”
皇帝大袖一拂,呵斥道:“你们因为几句听说就要调查,简直是自以为是。”
“刚入翰林院,就找不着北了,就自以为可以监察天下,更是无知无畏。”
“今天因为几句话查了孙东阳,明天就有人弹劾你们,因为几句话拿你们下狱。后天,也会拿另外的人下狱处置。”
皇帝沉声道:“这是一个规矩,是不能逾越的。”
李凡说道:“陛下,臣不服!”
虞从文补充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有原因,臣请陛下调查。”
“好,好!”
皇帝气急反笑道:“你们真是胆大妄为啊,以为朕不会处置人了吗?独独你们是忠臣?是直臣?是贤臣?难道朕是昏君了?”
司马益看到机会,瞬间眼前一亮。
皇帝和李凡、虞从文的冲突,他觉得像是演戏。可是争论一番后,似乎不是演戏。
皇帝要维持苏州的稳定,至少太后还活着的时候,不会去动孙东阳和宁王。
李凡和虞从文两个小年轻自以为是,非要去出手。
不可能是演戏。
司马益有了判断,站出来一副忠心赤诚的样子,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李凡和虞从文都自以为是,毫无忠诚可言。”
“他们没有丝毫的证据,因为一点据说、听说,就要处置朝廷重臣。”
“殊不知,孙东阳身为苏州知府,肩负着无数百姓的生计。随意处置的结果是地方动荡,百姓受难,这是决不允许的。”
司马益杀气腾腾道:“臣请陛下下旨,罢黜李凡和虞从文的官职,剥夺他们的进士功名,革职永不录用。”
说着话时,司马益朝崔博文、王泰吉投去眼神。
崔博文身为户部尚书,王泰吉身为工部尚书,都是司马益的盟友,都是投降派一系的人。
所有人对李凡恨之入骨,李凡和皇帝起了冲突,司马益抢先开口了,更要拉起声势落井下石。
崔博文也不喜欢李凡。
李凡一个小年轻,竟然得了皇帝亲自主婚,还成了皇帝宠臣。之前,李凡更是算计了秦有德,改变了朝廷局势。
朝中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
崔博文手持笏板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附议司马益的处置。”
王泰吉眼中也掠过一抹狠辣神色,说道:“陛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陛下的声音。”
“陛下刚才的一番话鞭辟入里,深入浅出地阐述了不能据说、听说,就随意处置官员的缘由。”
“陛下爱才惜才,可他们却不珍惜,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王泰吉说道:“这分明是不忠之举,臣认为应该从重处置。”
有了这些人开火,大殿中的投降派开始纷纷表态。许多人觉得情况似乎不对,可是已经闹起来,一个个投降派被裹挟着表态,都要求严厉处置李凡和虞从文。
皇帝眼中掠过冷色。
简单试探下,竟有这么多人要求从重处罚。
皇帝眼神幽深,看向没有表态的杨奇,沉声道:“杨相公觉得,该怎么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