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眼神浑浊,一副有些混混沌沌的样子,回答道:“臣昨天处理公务完回家,晚上感染风寒,身体不舒服,耳鸣阵阵,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请陛下恕罪。”
皇帝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杨奇是朝中的宰相,大多数时候坚决执行他的命令,贯彻他的意志。现在这事儿涉及两派争斗,杨奇一向是中立不参与。
这是故意为之。
在皇帝眼中,只要杨奇没有站在投降派一方,都在承受范围内。
皇帝神情和颜悦色,吩咐道:“来人,给杨相公搬一张凳子来,让杨相公坐着。”
太监立刻搬来凳子,杨奇道谢后,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两派斗,他不掺和。
司马益这个老家伙看不透情况,那是因为司马益身在局中,想要更多的好处。自从秦有德被贬,司马益隐隐成了投降派的领袖,很多事情就无法轻松决断。
在杨奇看来,皇帝真要处置孙东阳,先调离再调查,那才是最合适的策略。现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弹劾,压根儿没什么意义。
除此外,杨奇很笃定一点,皇帝对李凡无比的器重。
李凡看似年轻,手段却老辣,行事更是稳健。之前对付秦有德,后来对付宁王,李凡都是出了力的,已经是皇帝的心腹。
据说,太子和李凡称兄道弟,这个关系就很亲近了。
这样的李凡,不会冒失做事儿。
杨奇不相信李凡会和皇帝唱反调,更何况对付孙东阳也是为了皇帝,怎么可能处置李凡呢?
杨奇不相信,所以干脆不掺和。
皇帝试探出杨奇的态度,又环顾大殿中的人,看着乌泱泱要求要处置李凡的许多投降派,心中更是微冷。
投降派还是太多,主战派还是太少。
皇帝心有定计,却没有显露分毫,仍是一副愤怒样子,沉声道:“李凡和虞从文目无法纪,僭越擅权,更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传朕旨意,免去李凡和虞从文官职。”
“父皇且慢!”
却在此时,太子站出来道:“父皇,儿臣有不同意见。”
皇帝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太子神情严肃,不卑不亢道:“李凡和虞从文弹劾孙东阳没有确凿证据,的确有些冲动,有些不成熟。”
“可是,他们毕竟年轻,也没有调查的权限,就应该给改过的机会。”
“宁王入京胁迫贾桢自杀,栽赃给儿臣,是李凡查清楚情况,发现是宁王在背后运作。”
“皇祖母寿宴,儿臣准备的贺寿奇石也被调换,仍是李凡运筹帷幄。”
“更何况和北蛮谈判,李凡为大周争取到了利益。”
太子躬身道:“父皇,李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这样的人应该多一点宽容。同理,虞从文也一样,让他们说话没什么,无非是不采纳而已,请父皇明鉴。”
皇帝眼前一亮。
没想到,儿子还有这样的一番见解,的确成长了许多。
周云逸表态道:“陛下,李凡和虞从文没有地方主政的经历,才听风就是雨。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正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可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司马益哼了声道:“真是一派胡言,当初秦相犯错,直接一撸到底,没有给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周尚书的弟子犯错,就可以改过自新,何其不公?”
周云逸沉声道:“秦有德被罢免官职,也不是一开始就一撸到底,是他不甘寂寞,才一步步被处置。李凡和虞从文不曾犯法,出发点更是忠于陛下。反观秦有德,是为了一己私欲。司马益,你别的能力没有,混淆是非倒是擅长。”
司马益道:“官字两个口,你周云逸是吏部尚书,执掌官员考核升迁调动,所以你一言堂。”
周云逸道:“如果我能一言堂,首先要免去你司马益的官职。可是我拿不掉你,怎么算一言堂。”
司马益面颊抽了抽。
周云逸这个老家伙,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司马益没有再和周云逸纠缠,转而看向皇帝道:“陛下,李凡和虞从文目无君上,藐视陛下。他们今天敢如此顶撞陛下,明天就敢造反。”
说到这里,司马益稍微的停顿,朝李凡的方向看去。恰在此时,一个黑影忽然飞了过来,砰的一声撞在司马益的额头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司马益口中传出。
司马益抬手捂着破了皮的额头,更有血迹渗出。他低头看去,发现地上的竟是一个笏板。
司马益再抬头看向凶手,却见老康王缓缓走了出来,来到司马益的面前捡起了笏板,擦了擦笏板道:“竟然脏了,哎……”
司马益咬牙道:“康王爷这是干什么?”
康王有些迷糊的说道:“本王没干什么啊,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身体就像抽筋儿一样,不受控制的挥手,导致笏板飞了出去。”
一番解释后,康王不理睬司马益,看向皇帝道:“陛下,老臣身体弱,刚才突然发病伤了司马益,请陛下原谅。”
皇帝点头道:“康王叔一把年纪,也是情有可原。”
康王说道:“陛下圣明。”
皇帝看向司马益,嘱咐道:“司马卿,康王叔早年征战留下了伤,身体才不受控。更何况他年老体弱,也没什么力气,你多多包涵。”
司马益面颊抽了抽。
没什么力气?
刚才挨了一下,眉心一阵阵的疼痛,更是破了皮流血。康王这老匹夫一看就是身强力壮,不是什么体弱多病的人。
包涵?
怎么去包涵?
司马益内心前所未有的愤怒,再次道:“陛下啊,臣受了一点点委屈不打紧。可是,事关陛下的权威,不能不管。今天不处置他们,明天就有无数人要效仿,贻害无穷。”
周云逸正色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多一点不合时宜的谏言也没什么。有这样的谏言,才能听到更多的话,请陛下明鉴。”
袁枚表态道:“陛下,臣也认为应该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以及包容。”
“老臣记得太子太傅当年,也是张狂无比,为了状告一个小小的郡王世子,跑到皇城外叩阕,还曾经大骂当时的宰相。”
“这些,都没有处置,反而夸赞秦有德有胆有识。”
袁枚感慨道:“怎么到今天,就要打压小辈了呢?”
刘章身为兵部尚书也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也觉得该给年轻人一点时间。他们热血冲动,在某些方面是坏事,也是好事儿,因为忠诚于陛下,才会仗义执言。”
朝廷中,有的人支持处置,也有人支持不处置。
所有人目光落在皇帝的身上,决策权在皇帝。
皇帝捋着颌下的胡须,缓缓道:“李凡和虞从文的弹劾,因为听说、据说就弹劾,实在是不像话。”
这话一出,等于定性。
司马益精神振奋,脸上浮现出了愉悦神情,皇帝终究是站在他们一方的。毕竟皇帝要维持朝堂的稳定,不可能撕破脸处置孙东阳。
在司马益万分期待时,皇帝继续道:“鉴于李凡和虞从文的情况,不惩戒就会有无数人效仿,那还得了?”
“传旨,翰林院修撰李凡调苏州,担任吴县的县令。翰林院修撰虞从文调任滑州,担任白马县县令。”
“你们不由分说要弹劾,朕让你们去下面,看看下面的艰难。”
皇帝这话一出,司马益脸上的神情彻底崩了。
这是处置吗?
这是贬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