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德脸上的神情很凝重，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情况，失控了。
在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秦有德捡起地上林威的罪证折子，摊开来迅速的浏览。
当秦有德看到林威的罪证时，一瞬间瞪大眼睛，脸上掠过不可思议的神情。
林威贪婪成性，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身为地方官，不为百姓做主，却想尽办法刮地三尺，想尽办法收取苛捐杂税，还到处睡女人。
甚至连黄河大营的驻军粮食，林威都敢去敲诈，最终被太子下令抓了，任由百姓活生生的打死。
之前，他们觉得太子让人杀了林威，这事儿能把罪名摁在李凡身上，是李凡蛊惑太子所致。
现在，情况直接变了。
林威一桩桩一件件贪污受贿的事情，令人咋舌。
秦有德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更明白今天的事情栽了，他们还没打击李凡，皇帝已经出手了。
秦有德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尽量撇清自己的关系，因为在调查的罪证中，不涉及林威和秦有德来往的钱财证据。
林威的确送过礼，都是正常范围，算不得什么。
还有救！
能撇清自己！
秦有德放下折子，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林威知法犯法，违法乱纪，其罪当诛。他是臣的门生，是臣亲自提拔，臣也有罪。”
“当初，臣看他做事情踏实，才委以重任，希望他去滑州治理地方，让百姓安居乐业，为岳鹏举做好后勤供应。”
“没想到此寮禽兽不如，更是如此的穷凶极恶。”
“此寮，该死！”
“太子杀他，杀得好。”
秦有德一副识人不明的样子，请罪道：“臣没能察觉到此寮的凶狠残暴，臣识人不明，请陛下降罪。”
此话一出，司马益、王泰吉和崔博远等人都瞪大眼睛，全都懵了。
林威出事儿了。
林威是秦有德的门生，现在林威出了问题，虽然罪责归咎不到秦有德的身上，也必然有连带责任。
皇帝要处置，就能借此处置秦有德。
司马益很清楚一件事，秦有德是他们的头头。如果秦有德被问罪，到头来他们所在的派系也会受到影响。
他们，离不开秦有德。
司马益有了决定，毫不犹豫道：“陛下，臣司马益有本奏。”
“事关林威的问题，秦相虽然是他的座师，可秦相协助陛下处理朝政，天下无数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凡是秦相提携过的人，也都算是。”
“随随便便一个官员犯罪，就把罪名摁在秦相的身上，也说不过去。”
司马益正色道：“这事儿和秦相有关，实际上也没关系，请陛下明鉴。”
崔博远也明白过来。
司马益的意图是保住秦有德，他也是这个意思，不能丢了秦有德这个丞相。
因为，他们都是秦有德提携起来的。
崔博远上前一步，撩起衣袍跪下道：“陛下，臣赞同司马太傅的分析。天下政务都是秦相在负责，因为一个知州的贪污受贿，就牵连秦相，明显不公平。”
王泰吉补充道：“臣作为工部尚书，也有本奏。昔日在陛下东宫时，臣和秦相就是同僚。”
“从当初开始，秦相就辅佐陛下，呕心沥血，夙兴夜寐，才确保了陛下顺利登基。”
“陛下刚登基政务不稳，也是秦相披肝沥胆，不顾生死，才稳定朝政。”
“陛下，因为下面的几个臭鱼烂虾，就要殃及丞相，臣认为不合适。”
王泰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道：“秦相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难道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处置吗？”
皇帝听着王泰吉的话，眉宇间更有冷肃。
你和他们谈正事儿讲道理，他们不讲道理不讲规矩，和你讲感情。你要真的和他们讲感情，他们又要讲道理谈大义。
皇帝看着其他跟着来的官员，如礼部左侍郎黄谦、户部员外郎李虚等人，都跪下替秦有德说情。
似乎没有秦有德的辅佐，天下就要崩塌一样。
皇帝一言不发，静静看着。
大殿中，气氛凝重。
过了许久，在皇帝和秦有德等人僵持不下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马康来到皇帝身边，低声禀报道：“陛下，皇太后到了。”
皇帝眉头一挑，看秦有德的眼神充斥着冷厉，眸子中更有杀意。
旋即，皇帝恢复平静，低声吩咐道：“查！”
马康顿时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帝的安排，是要调查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的，秦有德才到大殿中不久，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皇太后竟然知道了事情，还亲自来了。
马康点头，起身去安排。
皇帝站起身往门口走去，看到了走到大门口的皇太后，脸上堆起柔和笑容，行礼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太后今年就八十岁，一身华服，满头的白发，背脊也微微佝偻着。
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缓步走来。只是她面对皇帝，脸上再无昔日的慈祥模样，反而很是严肃，沉声道：“哀家听说，皇帝要处置秦相？”
皇帝摆手道：“母后，您从哪里听说的消息，没这回事儿？”
皇太后手中拐杖提起，猛地撞在地面上，哼声道：“全部都滚出去，秦相也滚回去闭门思过。”
皇帝道：“都下去。”
大殿中，只剩下皇帝和皇太后。
皇帝一向孝顺，对皇太后也尊敬，因为他刚登基时，那时候虽说年纪不小，局势却不稳，是皇太后协助稳定局势。
皇太后盯着皇帝，再一次问道：“皇帝，你一向稳得住。今天这姿态，是要处置秦相吗？”
皇帝说道：“母后，秦有德纵容门生，欺压百姓，导致民不聊生。”
说着话时，皇帝捡起地上的奏折递过去道：“母后看看，滑州知州林威，实在是不像话。”
皇太后没有接过奏折，沉声：“林威怎么样，秦有德怎么样，哀家并不在乎。”
“哀家只知道一件事儿，你登基十五年，十数年如一日的宽待士人，礼遇官员，天下归人，在百官中有口皆碑，是圣贤明君。”
“十多年都过去，难道今天要大发雷霆，舍了自己一身的明君清誉，落得个刻薄寡恩，苛待旧人的地步吗？”
“秦有德有错，应该处置，也不该这样的处置手段。”
“身为帝王，要有权谋手段，要通权达变。既要让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死效力，不能一味的处置。”
“不要走极端，一直是哀家教导你的。你现在，也在教导儿子，怎么突然遇到事情，就稳不住了呢？”
皇太后沉声道：“你今天直接处置秦有德，消息传出，立刻就会引起朝堂哗然，引得朝政不稳，这是很危险的。”
皇帝讪讪道：“儿臣看到林威的消息，一时间没稳住情绪。”
皇太后说道：“稳不住，也要稳住。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站在你的一方。即便要处理人，也得让人家感激你。你一贯聪明，哀家相信你。”
说完，皇太后转身就离开。
皇帝回了龙椅坐下，思考着皇太后的话，情绪从刚才的激动中恢复，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皇帝姿态。
冷静下来的皇帝，权谋睿智再次上线，很快有了详细的策略，拿起林威犯罪的奏折，沉声道：“马康！”
马康道：“老奴在！”
皇帝把奏折递过去，吩咐道：“拿着奏折去礼部，把奏折交给周云逸。”
马康接下折子，离开垂拱殿往礼部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