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德思来想去，都想不通对自己颇为倚重的皇太后，为什么拒绝接见？
‘不见’二字，何其无情。
秦有德枯坐着许久，脸上颓丧的神情才恢复了正常，吩咐道：“回府！”
马夫驾着马车往回走，仍是没有走正门回家，而是从后门回家的。
管家见秦有德回来，禀报道：“相爷，外面闹事的百姓闹了一阵儿，京兆府尹说奉陛下的命令来了，禁止百姓闹事，禁止对秦家进行攻击。”
“现在，大门外聚集的百姓已经散去，外面的污秽也已经清理了。只是，还有少数的士人在，说您忘恩负义，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呵呵呵……”
秦有德却呵呵冷笑了起来。
笑声，很是凄凉。
算计他的人是皇帝，表面上句句庇护他，实则把他往死里搞。尤其闹事的百姓，是皇帝安排人煽动。
现在，皇帝又装好人安排京兆府的衙役驱赶百姓，仍是一副替他撑腰的样子。
偏偏，还有士人在骂他。
皇帝越是如此，越凸显秦有德的不忠不孝自私自利。
在皇帝处处照顾他的情况下，秦有德名声烂了，继续待在宰相的位置，那就是恋栈权位，是贪婪无度。
但凡秦有德自己识相，就应该上书辞官，不能再担任宰相。
秦有德想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皇帝既要名声，又要他自己主动辞官。
这是最终的目的。
兜兜转转这么大一个圈子，本质上就是为了这事儿。
秦有德无奈摇头，心中冰凉冰凉的彻底绝望。
此刻的他，心中有两个声音。
一方面是皇帝都这样，不能再得罪皇帝，早点辞官算了，也算全了君臣情谊。另一方面，皇帝不愿意直接罢免他的官职，是要面子要名声的，他干脆装傻充愣继续当宰相。
皇帝庇护他的话都说出口，只要他硬着头皮不松口，皇帝不可能主动罢免他。
否则，皇帝是言行不一。
在秦有德左右摇摆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管家走进来道：“相爷，李虚求见。”
秦有德心情不好，摆手道：“不见。”
管家转身往外走，只是刚到门口，秦有德说道：“等一下，让他进来。”
管家再度应下去传话。
不一会儿，李虚进入书房行礼道：“下官李虚，见过秦相！”
秦有德神情冷肃，沉声道：“李大人来有什么事？”
李虚问道：“秦相入宫见太后娘娘，情况怎么样？”
秦有德沉声道：“你在质问本相？”
李虚回答道：“下官不是质问，是情势危急，迫切的想知道情况，以便于为秦相分忧。”
秦有德叹息道：“太后娘娘没有见我。”
李虚眉头深锁，迅速道：“这件事情背后的运作人是陛下，现在连太后娘娘都改变态度，可见您的处境相当危险。”
“秦相，不能再拖了。”
“如果您不搭理，下一步对您的攻击会更强，到时候退无可退。现在秦相顺势而为，可以主动退下来，扶持自己的人接任宰相。”
“到时候陛下需要您，还能起复，能重新担任宰相。”
李虚提醒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局势不利，就先以退为进跳出窠臼，以守为攻保全自身。”
秦有德沉默了下来。
辞官以退为进，顺着皇帝的思路安排，至少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至少还有再起复的机会。
和皇帝对着干，会承受更大的狂风骇浪。
秦有德顺势道：“你觉得，扶持谁接任宰相呢？”
李虚说道：“皇帝为了维持名声，为了对您信任的形象，一定会询问这件事的。”
“举荐的人选，目前来看有太子太傅司马益、户部尚书崔博远、工部尚书王泰吉，是唯一的三个人选。”
“三人是秦相麾下的嫡系，随便您挑选。”
李虚道：“不论是谁，都能独当一面，也都是没问题的。”
秦有德看着分析的李虚，赞许道：“你是个聪明人，可惜看错了人。若非错信柳氏，你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虚衣袖中的手，瞬间握紧。
该死的柳氏！
该死的逆子！
不论是柳氏，亦或是逆子，都是害得他名声丧尽狼狈不堪的人。
李虚心中愤怒，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显露，正色道：“当初错信了人。现在后悔，也没办法了。”
秦有德沉声道：“本相错信了林威，你错信了柳氏，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本相去辞官，到时候会举荐崔博远这个户部尚书接任。”
“崔博远升官后，估计只能让渡一部分利益给主战派，让主战的汪海接任。只是，也能借此机会恢复你户部侍郎的官职。”
“这是利益交换。”
秦有德沉声道：“李虚，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再犯错。你儿子的事情，也要抓紧安排，一定要在他回来后彻底摁死他。”
李虚心头瞬间火热起来。
为什么要替秦有德谋划，就是为了秦有德能提携他一些。
不管秦有德是否遭到打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有德稍微提携，就足够他有好处。
至于逆子？
反正逆子悖逆，现在狠狠收拾逆子。将来他成了宰相，自然有让逆子幡然醒悟的时候。
李虚连忙道：“秦相的提拔，下官感激不尽，誓死追随秦相。”
秦有德点了点头，摆手让李虚退下，又安排人把崔博远请来商量，说了要辞官，以及举荐崔博远接任的事情。
崔博远没想到，好处突然落到自己的头上。
机会，瞬间就来了。
崔博远激动道：“请秦相放心，我接任宰相后一定会按照您的规划打击主战派，替您报仇雪恨，让周云逸等人付出代价的。”
秦有德颔首道：“以后咱们这些人的大旗，需要你来扛了。”
崔博远说道：“还得秦相来坐镇，纵然您不是宰相，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领头羊，自当听从秦相的安排。”
秦有德点头，让崔博远离开，再度乘坐马车往宫中去。
到了宫中，秦有德直接到垂拱殿外求见，顺利在殿内见到皇帝，行礼道：“臣秦有德，拜见陛下。”
皇帝给人如和煦春风般的样子，笑问道：“秦相怎么来了？你尽管放心，朕绝不会让人弹劾你。”
“你是朕身边的老人，十多年来，故人如风中落叶，陆续凋零。现在你留下，朕心中踏实。”
秦有德心中却愈发冰冷。
踏实？
你要对付我的心，早就暴露，更是不择手段的煽动百姓，嘴上却句句挽留。
偏偏，秦有德不敢透露丝毫想法。
秦有德深吸口气，表态道：“陛下，林威的事情，的确是臣失管失教，没能尽到宰相和老师的责任。”
“陛下爱护臣，处处照顾臣。可是，臣却不能让陛下难办，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臣请求辞去宰相一职，请陛下另择贤明。”
皇帝大袖一拂，义正言辞道：“不行，绝对不行。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岂能因为一些人的弹劾就辞官呢？”
秦有德面颊抽了抽，皇帝真会装啊！
皇帝也太狠了。
秦有德无奈下，扑通跪下道：“陛下，坊间传了诸多的消息，说臣不忠不孝自私自利。”
“现如今，已经舆论哗然。”
“陛下体恤臣，照顾臣，身为陛下的臣子，却不能不懂事儿，更不能自私自利。”
秦有德一副决然模样，说道：“如果陛下执意如此，臣只能撞死在这大殿之上。臣肺腑之言，请陛下明察，也请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