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参考贡士的试卷都弥封好，一摞一摞的摆在案桌上。
所有的读卷官，也全部就位。
之所以调来阅卷的官员称之为读卷官，是给皇帝留面子，因为皇帝是名义上真正的阅卷人。
皇帝是阅卷官，臣子自然是读卷。
实际上，读卷官才是阅卷官。
负责读卷的翰林大学士们，以及其他尚书官员，也都在抓紧时间‘阅卷’。
殿试阅卷的规则更复杂，不像是府试和院试。府试是地方知府决定，院试是提督学政负责，能一人独断。
殿试却不一样，每个读卷官是单独的桌子，评完手上的卷子，就把自己评阅的试卷传下去，同时接收其他人送来的卷子，名为‘转桌’。
试卷评定了成绩，读卷官会留下自己姓，再加上点评的标准。
一般情况，点评结果分为圆圈、三角形、点、竖线、叉五种记号，圆圈最多的为佳卷。
这是大体的评卷策略。
只要是人的评卷，就有一定的主观性，因为在诸多阅卷的人中都会根据阅卷首席，也就是官职最高的人意见来。
首席认定的最好，大多数人不会去反对。
当然，也有为了自己人的利益，一定要据理力争，即便遇到评卷首席也要争一争的。
今天阅卷的首席是袁枚。
正常情况下，还会有吏部尚书参与阅卷，乃至于户部尚书也能参加。
周云逸身为吏部尚书，早就主动上书，说李凡是他的弟子。他如果参加阅卷有失公允，就没有参加进来。
崔博远这个户部尚书，因为最近病倒了，身体不舒服，也没有来参与评卷，只是举荐了一个代替他的翰林大学士徐希鸣。
袁枚反倒成了阅卷首席。
袁枚的案桌前摆放了一摞试卷，不急不慢的评阅着，再把评阅过的传下去。
大殿中，哗哗的声音此起彼伏。
用了一天时间，试卷评阅完，一封一封的试卷评阅出来，按照圈最多的排序。
初步排序后拆开弥封，选定一甲前三、二甲前七名，前十名的顺序排定，后续便是按部就班的排序。
实际上关键就在前十名，这些名次是要呈交给皇帝看的。
后续的名次，皇帝也不怎么管。
袁枚看到一甲前三的名次顺序，脸上神情也有些惊讶。一甲前三，排在第一的竟是张邦昌，排在第二的是李凡，排在第三的是虞从文。
二甲前七，第一的是范正，第二的是黎福等人。
袁枚看到排列的情况，眼神若有所思。张邦昌是秦有德的亲外甥，一向是投降派的人，现在却成了第一。
恐怕陛下不会同意的。
袁枚看向大殿中读卷的官员，沉声道：“张邦昌位列第一，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翰林大学士徐希鸣身为崔博远安排的人，一向是站在秦有德一方，也支持张邦昌，微笑道：“袁尚书，现如今的排名是所有人圈出。这个结果，想来是很合适的。”
多数的人也纷纷附和支持，只有两个人没表态。
袁枚沉声道：“本官看了张邦昌和李凡的试卷，李凡对北蛮的策略更合适，也技高一筹。本官觉得李凡位列第一，张邦昌位列第三。”
徐希鸣没有争辩试卷的情况，打趣道：“袁尚书是周尚书的下属，莫非为了讨好周尚书，要强行扶李凡为状元吗？”
袁枚神情一滞。
这话，是攻击他以权谋私，谄媚周尚书。
袁枚瞬间恢复过来，冷笑道：“本官做事情但凭良心，张邦昌的试卷不足以为第一。只是徐大学士这么定了，那就这么呈递给陛下。只是，本官的意见也会单独向陛下禀报。”
说完，袁枚拿着前十的名单，以及前十的试卷，就往皇帝所在的垂拱殿去。
徐希鸣看到袁枚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冷色，不管如何不能让李凡名列第一。
该做的，他都做了。
至少，没有辜负秦相爷的提携。
袁枚带着名单和试卷进入垂拱殿，皇帝还在处理政务。
袁枚站定后，高声道：“陛下，殿试初排的名次出来了，请陛下阅览。”
说着话，袁枚捧着名单和试卷。
马康接过来，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粗略扫过一甲前三的名字，看到张邦昌名列第一，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冷色。
参加殿试的士子，皇帝不清楚所有人。可是名列会试前十的人，皇帝早就让锦衣卫调查了一番，知道了张邦昌的大致情况。
皇帝抬头看向袁枚，沉声道：“这是最后排定的结果吗？”
袁枚点头道：“陛下，臣接到排定的结果时，曾提出张邦昌对北蛮的策略不够好。可是，商议排定的名次时，大多数人都一致赞同。”
“尤其翰林大学士徐希鸣一致认为，这是排定的最好结果。无奈下，臣也只能拿来上奏陛下。”
“荒唐！”
皇帝呵斥道：“袁枚，你是读卷官首席，被一个大学士难住，就这点主见吗？”
袁枚说道：“臣也据理力争，可是徐希鸣说臣曾经在周尚书身边做事，说臣举荐李凡为第一，是为了巴结周尚书。无奈下，臣只能上奏。”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怪罪袁枚，转而拿起张邦昌的试卷。
张邦昌的试卷字迹极好，看起来赏心悦目，关于对北蛮的策略也中规中矩。
张邦昌策略中，依旧偏向以文御武，决不能重蹈前朝覆辙。
在以文御武的策略上，张邦昌也做了点改革，提议适当的放权给武将，却也仍是以文御武为主体。
皇帝看过李凡试卷，既不偏文，也不重武，是文武兼备。
关键对北蛮的策略上，李凡很好。
皇帝看着张邦昌的试卷上一个个画圈的人，尤其徐希鸣在最前面，后续都是圈，显然有张邦昌出身的影响。
徐希鸣是昔日秦有德提拔起来的人，许多人都是一样。
皇帝吩咐道：“重新调整顺序，取李凡为一甲第一，虞从文为一甲第二，范正一甲第三。张邦昌调整为二甲第一，其他的名次不变。”
“臣领旨！”
袁枚得了皇帝钦定，且皇帝朱批改了名次后，袁枚拿着名次回到读卷官所在的大殿。
这一刻，袁枚气势十足。
袁枚手中举着榜单，目光扫过徐希鸣等人，说道：“陛下有旨，李凡一甲第一，虞从文一甲第二，范正一甲第三。张邦昌二甲第一，其他人的名次不变，可以准备明天的放榜了。”
哗！！
大殿中，一众读卷官惊讶。
只是，许多人都明白了皇帝的用途，要打压张邦昌这一系的人。
徐希鸣有些愤怒，惊讶道：“张邦昌竟然成了二甲第一，这不公平。”
袁枚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强势道：“徐大学士说不公平，是质疑陛下的决断吗？既如此，你赶紧去垂拱殿见陛下，陛下会和你好好说道的。”
徐希鸣自然不敢去，哼声道：“我只是提出意见，难道这都不行吗？”
袁枚不屑道：“你要提意见，去见陛下啊。在我的面前，你嘀咕什么？如果没异议，那就这么定了。你有异议，实在你不愿意去，我再去见陛下，转达你的意见。”
徐希鸣哼了声不再说话。
袁枚见徐希鸣哑火，当即安排下去，让人准备制作放榜的榜单，为放榜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