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上忌惮煜王爷,并非只是因为他与肖家交好。而是因为,煜王爷当年在开国的战役之中,也曾立下大功,并且他功劳大到了令皇帝不安的地步。
当年祁国的开国功臣,普通百姓只知道肖家曾随皇上立下汗马功劳。稍知内情之人,知道除了肖家,还有如今财力通天的景家,他们为皇帝的军队提供粮草,保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然而只有老皇帝身边的心腹的人才知道,当年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人,也曾与他们并肩作战,并立下大功。
煜王爷与老皇帝,生在一家书香世家,煜王爷为长子,老皇帝是次子。从小受家中的熏陶,二人从小饱读诗书,才艺斐然。适时正值天下大乱,前朝云氏暴政,天下民不聊生,陆家也惨遭奸人陷害,全家被贬至西陵以西的边陲之地。
年轻气盛的二人空有一腔报复无处施展,恰巧此时又遇上了当地在县衙当差的肖老将军。肖老将军正气凛然,早已看不惯府衙里的狗官草菅人命,于是三人一合计,干脆便揭竿而起,带领着当地的有志青年和牢狱里冤判的无辜青壮年,一起推翻了当地的县衙。
因着那地方地处偏远,消息闭塞,所以等消息传到京城云氏皇帝的耳中时,他们已经一连占领了两个县。一来云氏灭国早有预兆,二来天下大乱,各地暴乱接连不断,再加上后来加入极其有经商头脑的景家老爷子,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四人之中,武有肖老将军,文有煜王爷,商有景老爷子,虽然老皇帝也是满腹文采,却一时被煜王爷压的不出彩了。不过老皇帝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好嘴,多能号召旁人来为他效命,于是他也暂且成了这四个人中的领头之人。
在这场漫长的分裂和统一的战争之中,煜王爷以其卓绝的才智和计谋,多次引领他们度过难关,夺得胜利。所以在肖、景二人心中,其实对他更为敬佩和信服。
战争之中患难兄弟,和平年里翻脸陌路,等到大局已定,谁来坐这天下,便成了他们之中最大的问题。
率先退出的是景家老爷子,他一心只想经商,对那些个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并不关心。第二个退出的肖老将军,他自知自己空有武夫之勇,却无治国之能。如此,谁当皇帝,便落在了陆家兄弟俩身上。
私心里,景、肖两位是想让煜王爷登上皇位,他有才有贤,胸怀天下又宅心仁厚。然而此时,煜王爷却先不告而别了,他说自己生性放荡不羁,只爱清风明月,无心权势朝堂。他与弟弟谁做皇帝,不都姓陆家的江山吗?谁做都一样。
于是,老皇帝就这么尴尴尬尬地被推上了皇位,虽然他确实一开始就有野心打算自己登上皇位,可被众人推崇上来,和被别人挑剩下才轮到他总归是两个概念,于是他便心里生了膈应。
他当上皇帝以后,确实也是一位明君,不过他性格上的缺点还是无法弥补。他生性多疑多虑,总觉得自己昔日的兄弟想要觊觎他的皇位,加上肖家和景家的壮大,他心里的那片阴影便越来越大,像着了魔一样,后来还是终于把肖家以那样无情无义的方式的铲除了。
煜王爷得知此消息之后,已然明白了,自己这位弟弟,连为他流过血的兄弟都不信,何况是他这个曾经差点抢了他皇位的兄长?
“我当年主动离开,便是不想见到兄弟翻脸,同室操戈。我故意避到离京城很远的德涉去,谁知道,竟然还是逃不过此劫。”
陆舒韵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可以想象到爹爹写这信的时候脸上是何等无奈的神情。
不过她也的确没想到,原来她爹当年是那样了不起的人,她曾经还以为她爹只是个游手好闲的闲王,谁能想到他竟然差一点就当了皇帝?
后面的事情,与景譞所说的如出一辙,此信是在煜王爷为自己行针之前所留,他自知自己变得痴痴傻傻之后,再不能对女儿亲口说出真相,所以才留下这一封信,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发现自己的苦心。
“韵儿,爹不知道下一回与你相见是何时,届时我还能不能认得出你。亦或者下次再见,你我已是天人永隔。不管结局如何,爹都不希望你为我报仇。生在皇家,便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爹以前希望能把你彻底摘出这个地方,希望你开心一辈子开心快乐,可造化弄人,竟仍是没能逃出去,可至少,身不由己,双手干净。爹不想你的手上沾上鲜血,你该是干干净净的,好好过日子,平安快乐。”
“韵儿,爹知道你生性喜欢自由,若是有一日你不想再过被人掌控的日子,想要逃走了,那就走吧,逃的远远的,不要再回这纷乱的京城。爹从不是一个好父亲,连你都保护不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看到最后,陆舒韵把信贴在胸口,呜咽出声。她爹一心想要保护她,她却只沉浸在被忘记被忽略的伤心之中,若是她能早些回来,若是早些看到这封信,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屋外守着的人,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接着是低声痛哭。
没有人去打扰,大家就那么站着,听的心头发酸。
自那一日之后,陆舒韵再也不会犯癔症了,只是有时候很容易出神,莫名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原本性子又开朗又直爽的人,变得沉默寡言,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景老夫人想让她高兴起来,总拿话挤兑她,可她也只是默默地受着,连反唇相讥的心情都没有。
景譞一直在她身边小心的照顾着,到有了几分真正小夫妻的样子。只是她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景譞在一旁看书,陆舒韵在看发呆。
这日陆舒韵正在喝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景譞:“景譞,那日你追随我出了城,后来,去了哪里?”
景譞没想到她这些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说:“我远远追着你,却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那些人武功不凡,训练有素,像是宫里的禁卫。后来王尧的人一路追来,又缠住了我,我未能及时脱身。”
陆舒韵听了,没什么表情,重新低下头去喝粥。
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轻轻一颤。